据说,每一个喜欢在朋友圈写日记的人心里都有一个人,希望那个人能看到。我们有表演欲,但,是给某一个人或几个人看的。
倪安在一家酒吧驻唱几个月了,因为是清吧,并不混乱,对于她这样的穷大学生还是适合的。
倪安喜欢唱歌。几岁的时候,听着手机里的音乐,能够很专注地投入进去,伤心时,听到音乐,也能很快就好了。学会说“妈妈”“爸爸”不久以后,听到远处巷子里的吆喝声,能很快地跟着吆喝,虽不是很像,却也够使人惊讶。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她这一方面的天赋。再说,经济拮据,每次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才会哼几句。
13岁那年,爸妈吵得不可开交,再也不能容忍彼此,离婚已成定局,倪安被判给了父亲。母亲远走高飞。母亲的决绝使父亲仿佛失去了感情支柱,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把倪安留在身边作为牵绊,希冀母亲回心转意,讽刺的是,两年后,父亲遇见并迎娶了自己心怡的女子。
这之后,对倪安就不再那么注意。虽说后妈对倪安也不差,至少,表面上如此,但倪安还是没办法接受她,接受这个新的家庭,多出来的妹妹。
那一年正是面临中考,倪安暗自下决心要考到市重点去,那样的话,她可以以离家太远为由住在学校,不用再回家。然而倪安本来的成绩就不佳,加上父母的事,在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影响,她分心了许多,不能够很专心学习。离市重点差几分。回家后,父亲冷着脸不和她说话,嘱咐妹妹多吃点菜。倒是后妈让倪安多吃点,虽然夹菜了,但眼里无意间流露的不自然,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烦厌,倪安还是看到了。她大概也是希望她离开这里的。
“你平时的成绩不是很好的吗?这次是怎么发挥的?”
“不知道。”
“你就别说了,赶紧吃饭吧,安安也尽力了。”
倪安很快吃完饭,接着母亲的电话打过来了。叫你接电话,父亲对她有些生气地说道。倪安拿着手机进了和妹妹的新房间,和母亲聊了起来。
“你安下心来学习新的课程吧,既然已经是这样了。我这边也是没有那么多的钱把你买进去,县重点最好的班也不差,好好学习,多听你爸的话。”
“嗯。”倪安忍住泪说。其实如果父亲愿意花一点钱的话,她就可以实现愿望,远离这个充满了戾气的地方。母亲又何尝不是?心气大的母亲,不就是因为看不起父亲在这一年和别人走了吗?
“你妈妈刚才也跟我说了,问题是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钱,你妹妹还有你阿姨还得吃饭是不是?你妈妈既然没有出钱,我一个人出钱肯定是不够的,再说,这县重点也很不错,每年的升学率也很高,你就在这里呆着也很好了。”
现在可是怎么好呢,复读吗?只差几分,万一明年比今年考得还差呢?不走怎么办?在这里面对痛苦吗?
“我还是想去市重点,你就当是借我吧,我很快就还你,加倍还你,妈妈给了我一些钱。现在都拿出来给你。”倪安把自己的所有钱都拿出来,放在父亲面前,边边角角的一块到一百,也是不少的钱了。
一旁的阿姨这时说话了,“我说啊,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再说也花不了多少钱,就圆了孩子的心愿吧。”她说得恳切,分辨不出真假。外人比家里人贴心,心里无限感谢,此时的我是这样的尴尬,没有进路,亦不能退步。父亲沉思了一会儿,看看倪安,再看看妻子,叹着重重的一口气,传出的尽是对倪安的失望,客厅里的失望不断地撞击着,绝望慢慢地潜伏上来,倪安在这一刻感到的无助突然使我有一种死的冲动。
“你就答应孩子吧,咱们不是有钱吗?”
父亲还是沉默着,喝了一杯茶,“明天我去一趟。”这边的倪安终于如释重负。但是这钱是要还的,趁早。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因为已经花费了不少钱,她没有钱来添置衣物,使自己变得更漂亮,每天早上起来看到的就是床头上,自己贴的大字标语:要么拼命,要么滚蛋!所有的事情,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不修边幅,永远是马尾。“倪安,我们出去逛街,你去不去?”
“不去,谢谢。”开始大家还问问她,后来就直接忽视了。于是高中生活里,她是一个知心朋友也没有。她只能看到这三年以后的希望,以及深夜看书后,饿到发昏的自己。
但她仍然出落地美丽,加上录取通知书上的显赫字眼,所以她成了冷艳美女。大学的新生晚会里,她默默地站在后面看,听着一个个音乐协会的人唱歌,周围的人表示出惊讶,真的是很好听。她自己也能唱出那样的歌。因此在艺术团,她报名了,结果在意料之中,她入选了。先是在学校里表演,后来被学姐学长推荐到酒吧唱歌,作为兼职赚取一部分生活费。
这个酒吧的人不是很多,人们听着自己的歌,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不会理会倪安。
现在她沐浴在一片蓝色的氤氲雾气中,入神地唱歌,音线曲折悠扬,却又十分悦耳,撩拨缠绕着人的思绪,动人心弦,也仿佛是将人带进另一个境地,遥远的美好的乌托邦。有人说,她是个灵魂歌手。
他在台下和威士忌。今天他的心情很差,他喜欢的女孩和他分手了。这世界每天都在上演分手与恋爱的剧情。屡见不鲜,但是当事人总会觉得他自己的一份是特别的。女孩其实是和他开玩笑的,因为宠溺,所以放纵,所以大胆任性。他们上演了无数次的假分手,然而这一次不会是假的。
倪安寂寥的音线时时牵动着他,撩拨得愈发拿不稳手中千斤重的玻璃杯。他转过头去看台上的人,这时我们可以看清他的面貌,他有一张瘦削的面颊,肤质粗糙,并不十分突出,但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星星,闪闪发亮,又深邃得让人不解其中的意味,似乎有忧郁,还有伤感,夹杂一丝惊异之情。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沦陷了。无可救药。
于是每天他都会在同一个时间到酒吧,但是他发现这个女孩并不会每天都去,为了不打扰她,他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只是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去,无论风雨。接着他摸清了女孩的时间表,周五还有周末是一定会的。那个时候,人也多。
他听了她很多歌,中文,还有英文歌,声音空灵,清澈干净。她唱地也越来越好。开始是翻唱别人的歌,再后来就是自己弹吉他,唱些大家没有听过的歌。他想,应该是自己写词的吧。
红颜总是惹眼的。因为出众,渐渐有痞气男生慕名而来,在她下来时,就围上去。他自然是上去拉开他们。“喂,做什么呢!这是我女朋友。”他未曾问过她是否愿意就这样说。符合他一贯的男子作风。倪安侧目看他,依旧是张冷漠的脸。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她已想明白。即便心里风起云涌。
酒吧有时人很多,有时只有他一个人。他照常喝酒,温暖蕴含意味的眼神,倪安是喜欢的。人只要活着,就有爱的能力。她有爱的能力,她就喜欢这个人。但只是在心里。她明白,自己配不起。
倪安的确是知道,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努力的写歌,更努力地练习。有一天,她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这些努力。
这一次算是破坏这些平衡。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个地方,她是呆不下去了,可惜离学校那么近。才萌芽的爱恋就要夭折,更是让人惋惜。不过早早结束也好。爱是危险的事情。
“是的,她是我男朋友。”她淡定面无表情地回答。
“啥?怎么以前没看见?”
“今天你看见啦?”
他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下走下来。
“今天谢谢你。”
“不客气,你唱歌很棒,我是你的粉丝。”
“谢谢。”
“下次你还来吧?”
“应该不来吧。”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方便给我你的吗?”
“可以。”
“你以后可以不用工作了。我喜欢你,扮演我女朋友,不需要陪睡,我给钱你。”
倪安惊讶了,杏眼睁得极大,本来习惯于控制感情的人,现在不能镇定,这个看起来正经的人,原来是这样的不正经。气愤羞愧马上袭击了她。“你有病吧?!”剩下他一个人愣在那里。
然而她还是去那个酒吧,为生计。原来的清吧,变得复杂,美,变成了罪恶。偶尔,迫于无奈,她也下来喝几杯。接下来的他过来帮她喝完。
“你不用这样,我喝死了跟你也没关系。”有一次她这么对他说。
“我喜欢你,我说真的。”
“上次我很抱歉,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嗯,你不用解释。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我自己就可以。”
“我不是怜悯你。”
“那你有什么资格,我们第一次对话,你就提供我这样的条件。”
“我太粗鲁了,我很抱歉。”
他送给她一份生日礼物,在那以后不久,她也同样送了一份大礼,花费了大半薪水,然后心疼半个月。勉励维持着这样的相敬如宾。
后来她终于不用再去了,她参加节目,获奖。才气加美貌,开始走红。微博下面总有一群表达热烈情感的人,叫嚷着是她的忠实粉丝,不再需要那样寒酸过日子,她的交际圈里也不再有他。她有非常多的钱用于养活自己,遇到很多男子,他们都有钱,但没有一个人对她说,我养你。
这份辛苦不必要的自尊,原来是没必要的。一个人愿意这样说,只是喜欢你,是她自己想复杂了。不应该那样强硬的态度,本就喜欢这个人,接受也没有不好。只是恐怕还得继续唱歌,毕竟这是梦想。爱和梦想,是平行线。他不知能否接受。想到这里,倪安笑了笑,独立原本就是生存之本。
后来她结婚,离婚,丈夫用的是她给的钱,并就她的一首专辑索要一部分版权。
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对她说,扮演我女朋友吧,我给你钱。
我养你,其实是一句很好听的话。用来听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