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九层,她住在二十一层,她住在我后面一棟。
没有想到会遇见她,在这异地的城市。在准备进楼的时候遇见的,我看见她,走过去与她打招呼,想去看看她的家。
她带着我,进她的楼。从楼梯向上走,我记得只走了三层的楼梯,但楼梯上面标的层数是九。然后,她带着我进了电梯,电梯直升到二十一。
她没有结婚。
我进去她的房,很简单,各样陈设,还有她。我从阳台望出去,看到楼后面的道路,是我每天上班去的那条路的延伸,后面这半条没有修葺,像家乡做农活的土路。我从没走过这半条路,也没想到过,这路延伸会在她的楼下。
没有说太多话,她煮了面条,问我加鸡蛋是要甜的要咸的。
我很会烹制鸡蛋,因为鸡蛋比较简单,煎炒烹炸,各色的样子,还有几成熟的荷包蛋。老人说鸡蛋和糖一起会很补,我觉得也是,补充能量会很快。
还是因为一个人,在外面呆得久了,做饭又是麻烦的事情,就改成煮面条。可以配各样的菜,味道也是鲜美的。
我几口就吃掉了那碗面,期间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吃得很慢,和以前一样。她以前什么样的,我记不得了,但,应该和现在是一样的。我去她的厨房,继续盛一碗面,放些面汤,加点酱油。到客厅桌前,她还是那么文静的在吃。我开始回忆以前一起吃饭时候,我慢慢吃饭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很快的,第二碗面条也被我吃掉了。她还是安静的样子。
吃饱了,我说。她指了指桌上的纸巾,然后开始继续她的吃面。
半个小时过去了,她还在吃,慢慢的。你吃好了可以走了,她低着头吃着一根根的面条对我说。
我看着她,再等等,让我看会儿你。她抬起头,端正着脸,看过了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化。她碗里早已没有了面条。和我的相处,不知道她是不是只从我这学了自欺欺人的毛病,不过我也没有好的可以让别人学。
我问她的近况,她说你看挺好的。
就那么一瞬,我想抱抱她,仿佛心被压抑很久,渴求着释放。一瞬之后,我问她,能抽烟吗。
我并不经常抽烟,我抽烟会腹痛,奇怪的联系,超过一盒烟就整天呆厕所出不来了。
我在她的阳台,看楼下的路。过了路,是一大片未开发的树林,冬天天黑得有些早,只能依稀可见没有树叶的高高的树,成片连向远方。
我抽着烟,加着成片树林,从二十一楼的角度望去,那树那么近,触手可及。
在这城市尽头的二十一。寂静,没有尽头。
天色一下就暗下来。烟,明灭着的火光,在暗色渐显中愈加明显。从阳台向远处望,没有灯光,全是黑色的风。哗哗吹,哗哗吹,在耳边轻声呼啸,从我的左边到我的右边。
忽然很想去走一次那条土路,在夜色下看不见的那条路。
一起走走吧,我向她提出邀约。她看了看我,好吧。
我原本已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为了避免太多的尴尬,我总会在心中打好各种状况的腹稿,这在对面试官的时候用处并不大,因为我不了解面试官,可她没有变,我觉得自己能够应付。
从电梯直接下到一楼,穿过篱笆样的院墙。我和她站在黑暗的路上,在黑色的夜空下,黑色的风从我的左边吹向右边。
她站在我的左手边,我感觉不到她,向着她望去,所见也是一片黑色。我抬手,想象着能触摸到她。手碰到她羽绒服,沙沙的响。
风从耳朵往身体里灌,冷冷地水汽附着在风的尾翼,使我渐渐有冻僵的感觉。
冷吗,我问她,这声音很小,从喉头发出,还没有出口,就被风吹得凌乱。她却也听到了,不冷。
我和她一起,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直到看不见前方的路,全部都包围在树林中。
原来这里才是尽头。
我曾经想过你,我这样告诉她。
我也想过你,她这样回答了我。
像是附和着的交谈,却始终冰冷,没有温度。
行走在碎石铺的路,脚下的声响,与她相触时衣服磨擦的沙沙声,像乐声,咔咔沙沙。
几乎没有交谈的路,返程倒显得快些。穿过篱笆样的院墙,回到她的楼下。
我和她相互招了招手,没有言语。我想说明天见,可话还没从喉头成型,风就灌进我的口,让我失声。
我回到自己在她的楼前面的我的楼,找不到电梯,我走回我的楼层。
我觉得有些悲伤,没有风,只有黑色的夜,覆盖一切。
然后,我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