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始

“小鱼小鱼，快长大吧。”七岁的小鱼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鱼缸里的小金鱼欢快地游来游去。

“小鱼快过来，这是你爸。快叫爸。”妈妈领进门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边笑吟吟地喊小鱼。

小鱼发现，妈妈新烫了大卷发，脸上抹得雪白，嘴唇通红，穿了一套红色的裙子。妈妈旁边的男人，个子很高，四方脸，大眼睛，拘谨地笑。

小鱼抬起头，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有些迟疑，她张了张嘴巴，那个爸字终于还是没喊出来。

小鱼从懂事起，就没见过的自己的爸爸。她也曾问过妈妈：“妈妈，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我没有爸爸？”

妈妈李凤兰没有好气地回她：“你爸他死了。”

小鱼翻遍家里所有的角落，也没有找到爸爸的一张照片。爸爸在年幼的小鱼心里，一直是个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突然有了爸，却叫不出来了。

妈妈有些尴尬地对男人说：“这孩子，她可能还不习惯。回头我好好说说她。”

男人宽厚地笑了：“没关系，你千万别说她。突然有这么大的女儿叫我爸，我也不习惯。小鱼，你看我给你买的新裙子，你喜欢吗？”

男人手里拿着一条白色的公主裙，胸前有几朵白色的花，下摆好几层纱重重叠叠在一起。她想象自己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笑了，点了点头。

这是小鱼第一次见到继父程斌。

小鱼的妈妈把程斌招回家，搭伙过日子。从此，李凤兰有了丈夫，李小鱼有了爸爸。只是小鱼，显然还不习惯叫程斌爸爸。

程斌很喜欢小鱼。每天放学，他会骑着自行车接小鱼回家。小鱼喜欢坐在程斌自行车的前梁上，程斌宽阔的胸怀拥住她，像把她抱在怀里。他把车骑得风一样快，车铃儿欢乐地响，小鱼的心跟着飞起来。

“爸爸。”小鱼在心里偷偷地喊，然后偷偷地笑。

小鱼发现，自从程斌来了以后，妈妈像变了一个人，她做饭、收拾家时总爱哼着歌。以前，她可不这样。总是一边干活，一边数落小鱼，骂小鱼是个讨债鬼。

小鱼不知道什么是讨债鬼，可她知道不是好话。

我不是讨债鬼，我是小鱼。她总是在心里偷偷地安慰自己。

小鱼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她刚学了数数，一条，两条，三条。家里有三个人，小鱼，妈妈，还有爸爸。小鱼想着，脸上浮现出了幸福的笑容。

晚上，小鱼听到妈妈一个劲地咳嗽。妈妈这是老毛病了。小鱼想，妈妈太累了，总是咳嗽。她有点心疼妈妈。

小鱼的小伙伴李明问小鱼：“小鱼小鱼，你以后会有弟弟妹妹吗？”

小鱼不解地看着李明。

“你傻呀，你妈给你找了后爸，你妈和你爸再给你生个小弟弟小妹妹。他们就不管你了。”

“你胡说。我妈不会不管我。我，我爸也不会不管我。”小鱼真的生气了，她跑回家，看妈妈正和程斌凑在一起说笑。

“爸。”小鱼看着程斌，终于喊出来。原来，也没有那么难。

“我们小鱼叫爸爸了！再叫一声。”程斌与凤兰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透着惊喜。

“爸！”

“哎！”程斌乐巅巅地去忙乎。

“小鱼，告诉妈妈，你怎么突然叫爸爸了？”

“妈妈，你会生小弟弟小妹妹吗？你们有了小弟弟小妹妹，会不管我吗？”

“不会。”妈妈紧紧地把小鱼搂在怀里。

李凤兰从来没想过要丢弃小鱼。

李凤兰以前嫁过人，两个人生了一个女孩，没想到孩子十岁的时候，丈夫带她出去玩，发生车祸死了。她受不了打击，跟丈夫离了婚。

过了几年，她在外面打工，又认识了一个男人，两人十分相爱，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男人知道后却跑了。她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男人。她想起她失去的第一个女孩，舍不得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有了小鱼。

她一个女人带着小鱼，就算再苦再难，她从来没想过不要小鱼。小鱼就是她的希望。

一家人其乐融融，一直到小鱼十岁。

李凤兰却在这时倒下了。她一直有严重的气管病，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病越来越严重，连呼吸都困难。她瞒着程斌，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说她是肺气肿，然后摇了摇头。

她自己的病她心里知道。她只是担心，万一自己有那么一天，女儿小鱼怎么办呢？她必须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安排好小鱼。

凤兰把小鱼和程斌叫到自己身边，她拉着小鱼和程斌的手，奄奄一息，用微弱的声音说：“程斌，我要走了。我放心不下小鱼，你帮我好好照顾好小鱼。行吗？”

“行！我答应你，凤兰。你放心吧，小鱼有我。”

凤兰把小鱼的小手放到程斌的大手里，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放在程斌手里，含着笑，带着对小鱼的不舍，离开了人世。

“妈妈！”小鱼哭了。从此以后，她没有妈妈了。她摇着妈妈的身体，“妈妈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小鱼，小鱼舍不得你。”可是妈妈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程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凤兰临死之前，找了证人，立了遗嘱，她名下有二十万存款，全部留给小鱼，而且可以证明这笔钱是她认识程斌之前的个人财产。如果程斌能照顾小鱼到十八岁，家里的房子留给程斌。

程斌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又很快隐去。

妈妈去世已经三年，小鱼常常看着鱼缸里的鱼发呆。这个鱼缸是妈妈送给她的，她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妈妈怕她闷出病来，就买了鱼缸和鱼送给她。鱼缸里的鱼原来是三条，妈妈走了，有一条鱼竟然也死了。

“妈妈！”小鱼看着剩下的那两条鱼喃喃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程斌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小鱼不禁哆嗦了下。

“你这个拖油瓶，你怎么不跟你妈妈一起去死？”程斌红着眼睛，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道。

小鱼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她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瑟瑟发抖，像深秋树上残留的枯叶。

“一说你，你就一副受气样，看你这样子我就来气。你有我可怜吗？要替人家白养女儿不说，你连声爸爸都不肯叫。你这个白眼狼。”程斌抓住小鱼的衣领，跟着他身体前后摇晃。

小鱼在妈妈过世之后，确实不肯开口叫程斌爸爸。他不配。

她穿的是白衬衫，衬衫扣子因为程斌的剧烈摇晃开了两颗，露出少女雪白的胸。程斌的眼神亮了，他死盯住她的胸前，吓得小鱼“啊”一声紧紧地合拢衣襟。

“小鱼，你长成大姑娘了，你长得真像你妈。”程斌空洞洞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小鱼不禁打了个哆嗦，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少女的本能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个劲地往后面躲。

啪的一声，鱼缸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小鱼惊恐地转头，看着那两条鱼中的一条在地上，用力跳起，落下，鱼鳃一张一翕，挣扎着，想逃脱自己的命运。

十三岁的小女小鱼在操场一隅，熟练地抽着烟，看着天边的晚霞。

“小鱼，你怎么抽烟？”李明跑到他的身边。

“要你管！”小鱼把烟圈吐到李明脸上，那一刹那，两个人距离很近。

“我……”李明的脸突然红了。

小鱼看着他，突然笑了。她凑近他的脸：“你喜欢我？”眼里闪着亮亮的星星。

“我……”李明的舌头像打了结。

小鱼玩世不恭地笑了，出其不意地在李明脸上亲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李明呆呆地摸着脸，仔细回味小鱼软软的唇在自己脸上留下的触感，软软的，湿湿的。他听到自己叫嚣的心跳声。

李明偷偷地跑到小鱼家，他想告诉小鱼，他喜欢她。她一定会喜欢吧？否则，她怎么会吻他？

他刚想敲门，门却被推开了。他轻轻地往里屋走去。在门口，他停住了。他看见程斌正伏在小鱼的身上，机械地动着，木床也跟着嘎吱嘎吱地响。

吓得李明赶紧退了出来。他实在不解，怎么会这个样子？

十一，学校开运动会，小鱼跑五千米。她是去年的五千米冠军，老师和同学都对她寄于厚望。

枪响了，小鱼跑得飞快，在最前面。没跑出去多远，小鱼觉得肚子很痛，她想，不会吧，坏肚子了？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想再坚持一下，脚步却越来越沉重。终于，她再也跑不动了，晕倒在跑道上。

“小鱼！”老师和同学赶紧冲上来，把她送到医务室去。

医生给小鱼做完检查，脸色凝重。她把小鱼的班主任老师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王老师，小鱼她怀孕了。这件事，我们还是赶紧汇报给学校吧。”老师一脸愕然，点了点头。

当天，程斌被警察逮捕了，他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等待他的是法律的严惩。

小鱼在老师的陪同下，去医院打了胎。

她的心上，又留下一道伤。第一道伤，是失去妈妈。这一道伤，也是妈妈带给她的，如果当初妈妈没有招程斌回家，如果妈妈不是在她临终前给她留下一大笔钱，如果妈妈不是所托非人，那么一切，也许不会发生。

小鱼，还会是那少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小鱼。只是一切，不可能重来。

无戒90天写作成长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