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5期“秋”的专题活动
傍晚,天边刮过来阵阵凉风,从西北方向空中升起了一片乌云,片量越来越大,逐渐蔓延开来。
雨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相当悦耳。
“看你那怂样,等雨停人们种地时,你就下地看着点。挨着咱地谁家种完了,叫孙老三接着给咱种,让他先别挪地。”
老婆看着屋地上来回走动,因种地没排上号急得直搓手的于旺财说。
“啊,那行了。”于旺财听后,眉头舒展。
天放晴了,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播种机出现在了田间地头破土播种,沉寂一冬的田野变得鲜活起来。
于旺财把种子、化肥装上电动三轮车,开到自家地头停住,四下里张望。苦等到近傍晚时,赵升领着播种机来种地,两家地头挨地头,于旺财不禁心下一喜。
“老三,歇会、歇会,来抽根烟。”
见孙老三刚给赵升家地种完,将播种机停在了地头。于旺财便赶紧凑上前,满脸堆笑说道,并顺手递上一根烟。
孙老三脱下挂着油污的手套,接过烟叼在口中。
“咔嚓”,于旺财早有准备,把打火机递到老三面前,把烟给点燃。
“老三,我这有几亩地给种上呗,正好和赵升家地头挨着地头,你都不用挪地。”
“不行,不行。东街王五排好号,在等着呢。”
“嗨!不差这会工夫。关键是你不用挪地,机器一出溜,来回二趟就完事。算是哥求你了,给哥家地种上,改天安排你下饭店。”
“下饭店,就你呀,得了吧。请我下饭店,你能做得了主?”
孙老三歪着头,眯缝着眼,盯着于旺财的脸,嘴角微微翘起,颇具玩味地笑着。
“咋做不了主?”于旺财不觉脸上一热,知道孙老三言外之意,怕自己决定的事过不了老婆那道关。
屯中人们都知道于旺财怕老婆,而于旺财的老婆又是心眼贼拉小的一个人。有关他们两口子的一件事,至今茶余饭后,还在成为人们的笑谈。
于旺财家里开着商店。一天屯中人刘四来买蛋糕,说好买一斤。么秤填秤时,见于旺财老婆拿起一块蛋糕放上,又取下;取下又放上,反反复复取放好几次。
原来放上一块蛋糕秤就高些,取下一块蛋糕秤又低些,这让她眉头紧皱,左右为难。最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干脆把蛋糕一掰两半,拿开一半,填上一半,称正好平。
当时情景弄得刘四哭笑不得,就半块蛋糕于旺财的老婆都舍不得让出,这也太小气了。要不是屯中就只有他家开着商店,下回买东西自己都不会来这里。
于旺财感觉面子上过不去,让老婆把拿开的那半块蛋糕也装给刘四,可话刚一出口,马上迎来老婆冷眼,吓得他吱吱唔唔不敢言语了。
一个心眼小,一个怕老婆。两个人的名声从此在人群中传开了。
“真能做得了主?”孙老三挤兑着两只豆粒般大小的眼睛,眯笑着追问于旺财。
“能,啥事她不得听我的。”于旺财说出的话语声音轻、调低,明显缺乏底气。
“能,你能跪搓衣板吧。”
“哈哈”,孙老三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连正在一旁收拾种地剩下种子、化肥的赵升也被感染了,嘴角撇撇着。
孙老三碍于面子答应了给于旺财种地,但播种节奏显得很急迫,要挤出时间不能让东街王五等得太久,又赶上傍晚光线不好,不提防种错了垄。
一条短垄,是相邻地块张健家的。间隔于旺财家地,误播。当时并没察觉,第二天张健找上于旺财,才知道种错垄了。
“种错了也不能把垄毁了,你再重种。这么的吧,这根垄就当你自己种完了,秋天你照常收。”
“那种子、化肥不能让你搭上,多少钱我核给你。”
“多大个儿事,一个屯里住着,啥钱不钱的。”
“那,怎么好叫你搭钱。”
“没事,看你。这不算是事,你别想别的,秋天照常收就完了。”
于旺财很慷慨,说话大度。倒是他的老婆眉头有一阵儿紧锁着,看上去心有不甘。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秋天。
“旺财,你看左右两边地块玉米,都比不上咱家的棒大。”
“还是品种的事,咱家今年买的玉米种好。玉米杆到这节气了还绿着呢,活杆成熟玉米就是好。”
“嗯!还真是。”
自己家地里的玉米比别人家的好,于旺财两口子不胜欢喜。也是,人们大都见不得别人东西比自己好。经常是你有什么他气疼,你没有什么他笑话。
“你再看看张健家的玉米棒,太小了。疙瘩溜秋长得像手榴弹。”
面对张健家那一排站着能燎着的玉米杆,于旺财老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敞亮。但很快她的内心添堵了。
她猛然看见,那条横在两家地中间春季误播的短垄上面,生长的玉米棒大齐整,比自家的玉米还要好一些。应是类似边垄通风透光的情况。
一想着自家搭上种子、化肥产出的粮食会被张健无偿收走,就好像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要被他平白无故割去一样。
越看心里越堵得慌,“不行,搭上种子、化肥造成的损失,说啥也得想法找回来。”于旺财老婆暗自起了打算。
“怎么样,你们家小短垄种上我们家玉米种,长得好吧!”
收获玉米时,于旺财老婆不忘打趣张健,提醒他可是占了自己家的便宜,不说感恩,心里总得有个数。
“嗯,该咋咋说。这条垄播上你家的种子,玉米长得真好。”
张健随口应和着。可于旺财老婆的话听在耳朵里,他觉得那么别扭。又不好当面反驳什么,一时间弄得自己骨头不疼肉疼。感觉亏欠了于旺财许多。
秋收完事了,喧闹的田间地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收割机的轰鸣声,人们的吵杂声一时间都销声匿迹了。但不久后,村庄里人们又开始有了动作。
“旺财,给张健打个电话,看他在家没,没事叫他过来帮咱下忙。”
“找人家干啥,平时和咱也没来往。”
“啥,不找他找谁。别忘了,他家那条短垄收获的玉米,可是使用了咱家的种子、化肥。”
院子里,于旺财两口子正忙得不可开交。脱粒机“唰唰”地运转着,玉米粒子“哗哗”地从出粒囗直下。
于旺财拿锹不停地往进料口填玉米棒。老婆在出料口套袋装玉米粒,蹲下站起,时不时地还要去清理一下堆积的玉米芯。时间一长,旺财老婆有些腰痛,便嚷嚷着找张健帮忙打玉米。
“让人家来干活,我可不好意思开那个口。”于旺财听后直拨楞脑袋。
“你不好意思,我好意思,我来给他打电话。”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响过,对方并没有接。
“唉!他咋不接我的电话呢?”于旺财老婆不由得眉毛根根竖起,眼球几欲暴裸出眼眶。思忖片刻,手指赌气般狠狠地又按下一连串号码,终于拨通了电话。
“干啥呢,不接电话!”不待对方开口,于旺财老婆率先发声,急躁语气中尽是诘责。
“你谁呀,接你电话!”对方十分愤怒,显然被突如其来的陌生语气弄得莫名其妙。
“你!你不是张健吗!”这边于旺财老婆噘起嘴唇,气呼呼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声音明显提高了八度。
“你才是张健,神经病!”
“啪!”对方果断挂了电话。
是打错了?旺财老婆听出了对方不是张健的口音。也难怪,两家平时没有来往,电话号码也是生疏的,按错了键也是难免的。
“真晦气!”
噗!于旺财老婆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不信了,我还找不着他了。”她盯准了号码,随手又拨通了电话。
“喂,谁呀?”
终于听出电话那端传来张健的语声。
“我,旺财嫂子。”话语直截了当,声音很冲,语气生硬得有些咄咄逼人。
“啊——”
电话那端略显迟疑,于旺财老婆赌气囊腮的语气让张健搞不清状况,一团雾水。
“啊,是旺财嫂子。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时两家没有来往,于旺财老婆突然间打来电话,张健心下纳闷,不知所以。
“啊,我和你哥打玉米呢,忙不过来,你过来帮弄一下。”
没有客气,没有商量。
“啊,可——可是,我在给猪打料呢。”
家中养有好几十头猪,张健此时正给猪打料扮料,圈里不停叫唤的肥猪在等着主人饲喂。
“咋的,嫂子从来没求过你吧。就这点小事还值得你推三阻四。”
见电话那端张健说话吞否吐吐,她不禁动了火气,说出的话十分噎人。
“这,这——”
简直不可理喻,强词夺理。不问忙闲,不替别人考虑,这人咋这样呢?张健心下想着,随着口中哆嗦出两个“这”字,心头便升起一股无名火,血液上涌,眼见太阳穴周围爬上了几条蚯蚓。
“太让人生气了……”张健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止住了几欲冒出的粗口,内心也很快地平静下来。
他有些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有短处在人家手里攥着呢,那条被误播的短垄。
他想到一准是于旺财两囗子搭了种子、化肥,心中难受,要变法把损失给找回去。
“好吧,我这就过去。”
张健不情愿地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他直起身子扑拉扑拉衣服上的粉尘,抬头看了看打了半道的猪料,听着圈里肥猪连续不断发出的哼哼声。不禁苦着脸,皱起眉。
停顿片刻,他猫腰、低头,目光无神地朝着于旺财家的方向,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