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一场大雪降临冀中平原,纷扬的雪花整整飘了一天两夜。
凌晨不知几时,雪终于停了,院子里响起沙沙的扫雪声。
父亲在沉沉的睡梦中听到似曾相识的声音,正是扫帚划过雪地发出的声响。
和父亲同睡一炕的大伯,不知什么时候也已起身,悉悉索索地在炕头忙着收拾东西。
“这么早,大哥在忙什么?”父亲迷迷糊糊中,被屋内的声音吵醒,嘟囔了一句。
“赶早去北平。”大伯话语简短,继续整理自己的行装。
其实,在那个年代,所谓的行李行装,也就是几件衣服和祖母手缝的一床粗布棉被。
父亲当时不过十岁的年纪,在睡意朦胧中 ,并没有搞清楚大伯说话的含义,直到祖母进屋,催促大伯吃饭时,他才感到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碗苞米茬子粥,几张烙饼卷葱蘸花生酱,是大伯那天的早饭。他吃得很快,呼哧呼哧几下就一扫而空。
大伯是第一次出远门,在一场大雪之后的清晨。他要去北平,给二祖父的铺子里帮忙。
祖母那天很早就起床了,在大伯没有起来之前,就清扫完院子的积雪,又沿着门前通往县城的方向,扫出一条人和马车都能行走的通道。
大门口,二祖父打发来的伙计,已经在门口等候。二祖父做皮货生意,在京城开了一家皮货店,专门经营束鹿的熟皮子。
明末清初兴盛起来的束鹿皮货,在京城占有一定的市场。日本人来了之后,局势紧张,铁路沿线时常有小日本捣乱,不太平,所以二祖父专门吩咐伙计套了一辆马车,装一些皮子绕开铁路,拉到天津转售洋人。
二祖父需要一名信赖的帮手,叮咛伙计一定要把大伯接上,一同去天津。
二祖父没有儿子,一个女儿尚小,不能帮忙打理生意,只好想到大侄子。
我想,祖母那天的心情难以言表。刚满十八周岁的大伯,在祖母眼里,可能还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战乱,保定上师范的他,也许正在学校安静念书。
她早早起床,给儿子扫出一条通往外界的路,这条路的前方,是凶是吉,是幸福还是安宁,无法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