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案例发生在1986年,罗杰斯去世之前的几个月。
玛丽案例是在一个“表现治疗”的培训班上所做的示范面谈。表现治疗与罗杰斯的治疗风格并不一致,在培训中包括一些创造性的表达形式,如绘画、写作、健身活动等,以达到促进顿悟强化个人意识的目的。
玛丽本人是参加表现治疗的治疗师。所以在面谈中提到了绘画,以及其他人的参与。
玛丽案例是罗杰斯使用共情的典型案例。
在这个案例中,罗杰斯和玛丽达到了深度的共情,从而使得玛丽可以无拘束的表达自己。玛丽在会谈中所谈到的是自己抽象的、难以理解的、也是难以启齿的内心想法,如果没有很好的共情,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而罗杰斯却很好地做到了。
罗杰斯和玛丽的谈话记录(1986)
罗杰斯:好,大家坐下.麦克风也准备好了。现在,我想让自已静一静,准备一下。我只需要一两分钟。你是不是也希望用一两分钟,镇静一下?
玛丽: 好的。(停顿)
罗杰斯:我们开始吧。我认识这个培训班的一些人,但和你却没接触过。也许是我不记得了。虽然我们不熟悉,但我非常想了解你,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洗耳恭听。
玛丽:(叹气.停顿15秒)好,我想,嗯,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的状况,在这个培训班.我想说说我的处境.我一直想看我最近画的那张画,它就挂在那儿。
罗杰斯:嗯,嗯。
玛丽:嗯,我完成第一级训练的时候,我有种感觉,嗯.感觉自己像是在睡觉一样。
罗杰斯:嗯,嗯。
玛丽:在我的生活中。就像到了我生活中的一个地方,一个我认为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嗯,为了去这个地方,我克服了自己周围的许多不利因素,许多条条框框。嗯.我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但是,但实际上,事情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现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到达了一个可以准备开创全新的生活的地方,但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我没有一个可以效仿的榜样。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并且,在我的画里,我,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我想要去的地方,嗯,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要做出点什么来,怎么也得做出点什么来。
罗杰斯:嗯.嗯。
玛丽:嗯——
罗杰斯:听起来你清除了一大堆垃圾,已经清干净一块地方了。那么,现在你准备在这块地方建造些什么呢?
玛丽:是的。清干净了一块。我想,我想我仍然有一些障碍,嗯,影响我的发挥。
罗杰斯:是,嗯。
玛丽:并且.嗯.无论这种联系可能是什么,我都想和我,我的更深层的自我,或者更真实的自我在一起。
罗杰斯:嗯。
玛丽:我,我觉得我生活在一个,嗯.一个奇怪的世界里。这很难描述清楚,因为我总是觉得.我觉得我的生活和许多人所体验到的都不一样,我觉得自己在试图去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罗杰斯:别人可能没法理解.因为,因为你所追求的东西也许不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因此,他们也许不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不知道你在努力为自己做什么。
玛丽:是的,就是这样。在我周围的人中,我找不到自己的榜样。
罗杰斯:嗯.嗯.嗯。所以,无论你试图去创造什么,都没有先例。因为,那是不同寻常的东西。
玛丽: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我是指,那可能,它可能就在那儿,但我还没有发现——
罗杰斯:是的。
玛丽:可能,我想,仍然有一种障碍.阻碍我去发现它。
罗杰斯:嗯。
玛丽:也可能,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创造这样一个先例。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所以——
罗杰斯:但是,你还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儿阻碍着你,不让你开始。那是——
玛丽:是的,我,我有过许多经历,我经过许多事。嗯,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我,我一直在反抗它,因为这个世界太古怪了。
罗杰斯:嗯,嗯。
玛丽:嗯,这个社会太古怪了,并且.嗯,你看,现在我又觉得,自已什么都说不清楚。我开始觉得什么都不能确定,先是不能确定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又是不能确定我周围都是什么。
罗杰斯:嗯。
玛丽: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混在一起了。
罗杰斯:嗯。你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愿意生活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
玛丽:那倒不是,我已经想通了,我能确定,我愿意。我想,我觉得,我已经想通了,嗯,我想要表达我自己,成为真实的我.并且能够为社会做点什么。
罗杰斯:嗯。
玛丽:所以,我,所以为了达到这些目的。我必须找到真实的自我,知道真实的自我是个什么样子。我会在哪方面对这个社会有用处。
罗杰斯:那么,你在想“在这样一个陌生、古怪的世界里,我到底想以什么方式对这个社会有点用?”
玛丽:嗯,我想,这关系到找到自我的问题。我的——
罗杰斯:嗯。
玛丽:(叹气)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说,那是个更深层的自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一个——
罗杰斯:你希望能够走近自己内心真实的自我,不论你的真实自我是个什么样子。
玛丽:是的,是的。嗯。(叹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总是这样。嗯,我想那就是我生活的意义,弄清楚该如何去生活。但这对我又非常困难。
罗杰斯:嗯,嗯。
玛丽:嗯。我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心里总是很害怕.但我又强烈地感到,觉得自已很脆弱.并且——
罗杰斯:嗯。
玛丽:并且很容易,就会被击碎。
罗杰斯:嗯,嗯,那么,进入这个世界是非常危险的,因为,你很脆弱,你可能会被击碎.这让人感到害怕。
玛丽:(叹气)并且,我还想,我还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自己很有价值,但别人可能不这么认为。
罗杰斯:嗯.我能感觉到,在这方面,你感到有点儿孤独、对于你所迫求的东西,你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认为有价值。
玛丽:(停顿)是的,我觉得非常孤独,非常孤独。我一直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
罗杰斯:嗯。
玛丽:可我也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因为我不想总是要先得到别人的许可才去做事情。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但是,是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我是很孤单。
罗杰斯:但是,我想,问题的关健是:“对于我这么一个独来独往、如此与众不同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是否有我的立足之处?”
玛丽:(停顿)是的,就是这样。我觉得,我惟一能给予的.或者说,我能做的对社会有用的事,就是(叹气),就是在某种程度上改变自己.去适应——,和别人的看法保持一致,去利用,你知道的.去适应别人.适应这个社会的准则和价值观,还有这个世界上诸如此类的东西。
罗杰斯:如果没听错,刚才你好像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与别人对我的要求保持一致,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去适应别人。”
玛丽:是这样的,或者说,去了解别人的看法和期望,看他们需要什么。是的,我觉得我应该做一些改变,不一定真有必要去寻找和弄清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这一切的价值——
罗杰斯:那么,你确信自己没有必要去弄清真实的自我,所以你想调整一下自己,去适应别人的期望。
玛丽:是的.是这样。
罗杰斯:嗯。
玛丽:我不知道。当时,我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话,听起来似乎是那个自我在说话,但是,可能它是,嗯,但是,嗯,我不知道。我觉得这声音中有一种深深的,一种很深的恐惧。
罗杰斯:嗯。听上去,你不敢肯定,在这个世界上,是否能有一块你的真实自我的容身之地,因此,你需要对它做一些改变,更符合人们期望的或可以理解的东西。
玛丽:对。我还觉得,在这个真实的自我中.可能是——嗯,是的,我想也是,这个真实的自我并不需要是十全十美的。而且,在这个真实的自我中,存在着巨大的力量、能量,嗯,还有善良、真理和美,还有其他一切,尽管如此,它还有另一面,有它的缺陷。
罗杰斯:嗯,嗯.嗯.所以你——
玛丽:是的,我觉得很担心(叹气)害怕把这一切表现出来,害怕受到别人的指贵,嗯,我想,我也害怕它的力量。
罗杰斯:唔,嗯。
玛丽:而且,我知道,嗯.我在精神世界中看到它。我担心——(叹气)我害怕它会遭到更多的报应,就是.那是,将来会报应到它身上。嗯.就像我所做过的那样,我意识到我苛待过自己,我的力量,嗯,我能意识到,我有一种力量,可我不知道怎么使用它才恰当,而且——
罗杰斯:嗯.嗯。所以不会有——
玛丽:是有后果的。
罗杰斯:嗯.嗯.
玛丽:并且,嗯——
罗杰斯:所以.你拥有一种内在的力量,很强大.这是毫无疑问的。你对这一点坚信不疑,问题是,它的状态不完美,一旦把它释放出来,会很危险。
玛丽:对啊。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已是否有权那样做。
罗杰斯:嗯。因为它太强大了?
玛丽:因为我不,嗯,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恰当地使用它——
罗杰斯:我明白了。
玛丽:不能伤害别人,也不能做不对的事情。
罗杰斯:是的,不仅因为它本身有缺陷,还可能带来不好的后果。可能会有害.或者并不真能给人带来什么好处。
玛丽:是的。我担心伤害到我自已,也担心伤害到别人。
罗杰斯:嗯,嗯。
玛丽:我觉得我也害怕自已的这种力量。
罗杰斯:你是说,你身上蕴藏了足够的力量,这就是说——上帝,这意味着什么?这种力量可能非常危险,可能会伤人,也许能创造奇迹,但是有缺陷。
玛丽:是的。我一直都觉得它很危险。
罗杰斯:嗯。
玛丽:我曾经一直用危险的方式使用它。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我感觉到,嗯,感觉得到我对它的恐惧,我限制它、控制它,尽全力对付它,我这样做和宗教有些关系。
罗杰斯:嗯。
玛丽:嗯,我想这种恐惧感可能更多是宗教方面的原因.不是精神世界方面的原因。嗯,我有一种感觉,我的意思是,嗯——(叹气)我,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危险的地方,而且(停顿20秒,叹气)嗯,我想,我觉得自己像个女巫.并且.嗯——
罗杰斯:嗯。
玛丽:并且正在受到人们指责。
罗杰斯:嗯.嗯。
玛丽:人们指责我,是因为我的这种法力,因为我有这种法力,嗯——,它是一个完整的东西,你知道,我是说,如果说它有缺陷,那也是它原本的样子。
罗杰斯:它可能以原本的样子出现,就是它,但人们会说:“天哪,那是什么?那可能是一个女巫!”
玛丽:是的。
罗杰斯:人人都会咒骂女巫。
玛丽:是的。
罗杰斯:或者,很多人会咒骂女巫。
玛丽:而且,人们不会,不会只是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对待她,而是会以一种置她于死地的方式对待她。
罗杰斯:嗯,嗯.嗯,因为拥有这种法力.可能被诅咒或处死,你也许会有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玛丽:嗯,嗯。是的,对。所以,我现在,我觉得,我现在谈到的这种恐惧与其说是一种感觉.不如说是切身体验.而——
罗杰斯:什么样的体验?
玛丽:真正的身临其境的体验,一种处在生死边缘的体验。
罗杰斯:嗯。
玛丽:嗯。
罗杰斯:”我不想被杀死。”
玛丽:是的,不想。所以我认为,这些,你知道,这些东西在我的潜意识里根深蒂固,并且牢牢地控制着我。或者,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管那些思维方式源于何处,嗯,我无法有意识地去对付它们。
罗杰斯:也许,可能真正的问题是:“如果释放出我的这种能量,放任它在这个世界上发挥威力,人们会把我杀了。”
玛丽:(停顿.叹气)或者受到其他的什么可怕的惩罚。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种无可名状的恐怖惩罚。
罗杰斯:是的,的确.是种什么可怕的惩罚。
玛丽:嗯.天知道是什么样的悠罚,这让人感到更加可怕。
罗杰斯:嗯.嗯.“这可能会带给我某种可怕的命运。”
玛丽:是的。(停顿)还有,这里面还有一点,我这样是非常错误的。我的意思是,这让我感到非常困惑。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件事.会把“我”和“错误”连在一起!
罗杰斯:嗯,嗯。
玛丽: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后果又是那么让人吃惊——(叹气)
罗杰斯:可能么?“怎么会这样?这个真实的、内在的自我怎么就注定会带来这么可怕的后果呢?”“真是这样吗?”看来,这真让人感到困惑。
玛丽:是的,或者,怎么就会出现这样的错误呢!
罗杰斯:是啊。
玛丽:怎么可能,从某种意义上说,怎么就会是这样的错误呢!
罗杰斯:是的,嗯,嗯。“就算我释放出真实的、内在的自我,怎么可能捅出这么大的漏子呢?”
玛丽:(停顿)对。时。所以.所以我真的有一种感觉,我真想拥抱一下我的、我的那个真实的自我,拥抱与之相连的所有部分。拥抱那个完整的自我。嗯,你知道,那是个巨大的、很全面的自我,各部分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唔.既连着世俗世界.又连着上天之灵。
罗杰斯:嗯。
玛丽:或者说.既和自然界有关,又和精神世界有联系。
罗杰斯:嗯。
玛丽:唔.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我想这是非常强烈的,或者说,唔,我想大声说,大声喊出来:“不!”
罗杰斯:你非常爱你自己,这种爱生根于大地,又连着天空。
玛丽:是的。
罗杰斯:并且,是博大而完整的。
玛丽:一直以来.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感觉自己很棒。但是.在这个现实杜会,在这个世俗世界里,我感觉不好,我觉得很不安全——
罗杰斯:嗯.嗯。
玛丽:和别人的关系,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这个世界,还有,嗯.对我来说一直很难,嗯,很难找到一种与内在的自我和谐一致的感觉,那就是,对我来说,那就是和上帝同在,或者,和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同在,无论是什么吧,都保持一致。
罗杰斯:而且,这可以使你对自己有信心,对吗?
玛丽:保持一致,嗯.是一体的,或者,与内在的自我和谐相处。
罗杰斯:是一体的,嗯.嗯。
玛丽:但是,嗯,同时呢,从另一个精神层面上看,确切地说是从宗教层面上看,这完全是错误的。
罗杰斯:嗯。
玛丽:所以,我的内心深处是撕裂开的。
罗杰斯:嗯。
玛丽:那是——
罗杰斯:这么说来,从精神层面看,一切似乎还不错,你确实是,你对自己挺满意。
玛丽:在一个精神层面上,就是从我内心的精神层面上看,是这样的,但是在——
罗杰斯:但是在宗教层面上。
玛丽:在那种宗教层面上,对我影响一直很深的那种宗教精神——
罗杰斯:是的,嗯,嗯,那种来自于外部世界的宗教精神层面的东西。
玛丽:是的,而且——
罗杰斯:而且令人惊叹。
玛丽:而且我有种感觉,我能感受到宗教的整个历史,从它一开始形成,嗯,从这个世界一开始形成什么的。
罗杰斯:感受到有史以来的一切东西。
玛丽:我总有那种感觉,那种分裂感,就是.一会儿感觉很好,一会儿又不成了。
罗杰斯: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
玛丽: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不像是今生今世的事,我是在,你看,我是在天主教堂出生的,我觉得,我有种感觉,多少个世纪发生的事我都能感受到。
罗杰斯:嗯,嗯。有史以来.你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一直有这种撼裂感,这种分裂是在——
玛丽:是的,一直有。
罗杰斯:你真正的精神本质——
玛丽:是。
罗杰斯:你真正的精神本质确实是好的。但对于宗教上的精神特质而盲,它就是坏的,错的。
玛丽:是的。我生活在这么一个社会,可我怎么才能触入这个社会——
罗杰斯:嗯。
玛丽:如果是那样,我是说.如果这么看,我现在绝对不可能适应这个社会,而且将来也永远没法适应。除非首先否定我自己,对吗?
罗杰斯:你觉得——
玛丽:而且,可是,而且,如果我不去适应,就别想成为这个社会的一员,别想融入这个社会。这个文化和人类,还有社会的发展。所有这一切。而我又觉得,我需要与这些保持和谐,而且.要成为其中的一员,无论社会会怎么发展,我们都要为这种发展做些什么。
罗杰斯:你觉得,你的那种博大的、真实的内在的自我无法适应社会,而且永远无法适应社会,是命中注定的。
玛丽:也不是.虽然我的希望不会变为现实,但我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罗杰斯:对对,你是说,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玛丽:是,是的。
罗杰斯:嗯。
玛丽:(叹气)
罗杰斯:你还没有放弃希望。
玛丽:没有。
罗杰斯:就有可能适应。
玛丽:我一直在努力,但都没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还是觉得无法适应这个社会。(停顿)我只能在某些方面做一些努力,那是,从表面上,我是说,我开始通过造出外在的自我去达到目的。可是,我.我并不愿意这样,我希望能有一个完整的自我。
罗杰斯:嗯.听你这么说,我的感觉是,你认为改变自我的一部分来迎合这个社会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你还是想成为一个完整的自我。
玛丽:是这样的,因为自我是与生俱来的。
罗杰斯:嗯.嗯。那是你天生的.也正是你的独特之处.你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玛丽:从一个方面来讲,我感觉那是宇宙直接给我的指令。或者——(罗杰斯:嗯,嗯。)是人类种系的指令,来自人类的某一部分。
罗杰斯:所以.宇宙让你成为一个完整的个体。
玛丽:是,可我现在不是。嗯,又说回来了——
罗杰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玛丽:就像把苹果切成两半——
罗杰斯:嗯.嗯。
玛丽: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道理,也不合逻辑.但是——(叹气)
罗杰斯:然而,你的确感到,那是一个指令,是宇宙构成的一部分,你应该成为一个完整的自我,但却——
玛丽:(停顿15秒)可以说,这又成了我内心的一个冲突,我感到有一种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冲突,虽然从某些方面说,也不完全真是两性的冲突,一方面是想保持自己内心深处本性的愿望,另一方面是想摆脱内在的束缚,让自己去适应外面的社会。我正在捋清自己的想法.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罗杰斯:嗯。你用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不同来看这种冲突——
玛丽:我有过很多这样的感受,嗯,是这样.也不是,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作为女人,我不能有那些经历.不能有那些联系。
罗杰斯:什么联系?女人就没有权力在这个社会上有一个完整的自我吗?
玛丽:是的,因为,宗教毕竟是由男性——.嗯.是男性——
罗杰斯:男性取向的。
玛丽:男性取向的,由男性为主导的。
罗杰斯:嗯。
玛丽:所以,从精神层面上讲,对我来说,这是一场抗争,因为我尽力想找回真实的自我。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对上帝感到愤怒,我不得不去对付那个上帝,那是个男性的上帝。
罗杰斯:那个上帝说:“你仅仅是一个女人,你没有权力把你的‘自我’显露出来。”
玛丽:是的。所以,我感到我被卡在那里,被一种感觉卡在那里,完全是一种精神上的。
罗杰斯:(停顿)无可奈何——有些事。
玛丽:是的。(叹气)我觉得,自己好像弄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事,但我仍然认为,嗯.无法改变,有一股无法改变的力量。我的意思是,就像是有两种互相对抗的力量。
罗杰斯:似乎是——
玛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解决。
罗杰斯:只能放弃了,无可奈何,是的,情况就是这样,始终是这样,(停顿)又不可能改变它。
玛丽:我感到,这股力量无处不在,渗透到我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
罗杰斯:嗯。
玛丽:都是这种冲突的感觉——
罗杰斯:看来.要想从这种感觉中解脱出来不大可能,它渗透到你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中去了。那个上帝不允许你显露‘自我’。
玛丽:是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也说不清——
罗杰斯:嗯,嗯。
玛丽:我不知道有什么解决办法。
罗杰斯:嗯。无可奈何,甚至没有希望。
玛丽:是的。
罗杰斯:嗯,“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我永远无法从自我的冲突中解脱出来。”
玛丽:是的。正是这样。(停顿)我偶尔也冒出这样的念头:我不死心,我不要放弃。
罗杰斯:你想放弃,感到没有希望了。但有一种声音在告诉你:“不,我没有放弃,我现在还没有放弃。”
玛丽:怎么说呢,我内心里有一部分明白。(叹气)这部分知道,有一个完整的我。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一部分引出来。(停顿)或者让它创造。
罗杰斯:嗯,你不知道怎么才能使自已得到允许,给自己创造一个机会,把自我释放出来。
玛丽:我刚刚有一种感觉,嗯,也许.我应该敞开心扉,去接受这个世界。我想——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我拒绝接受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会拒绝我。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我是自食其果。
罗杰斯:嗯.嗯。
玛丽:另外,嗯——
罗杰斯:你似乎是说,你有一个念头,你现在拒绝接受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就拒绝你。所以,你需要再让自已开放一点。
玛丽:是的,这可能也是惟一可以做的了。
罗杰斯:嗯?
玛丽:唔,那可能,那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脑子里出现一种情景——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一切还是照旧,这不起作用。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是的.我也试过,但这——
罗杰斯:不起作用,一切还是老样子,“我还是这种状况。”
玛丽:嗯。(停顿)我使劲不这样想,不想这样想。我脑子里出现了一条蛇——
罗杰斯:嗯。
玛丽:一种情景,一条蛇在吞一头巨兽,一个很大的动物——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把它吞下去了。
罗杰斯:我也在想,把它吞下去了。
玛丽:全都吞下去了。
罗杰斯:把那个倒霉动物全都吞下去了,连骨头带肉一点不剩。
玛丽:整个儿吞掉。
罗杰斯:嗯.完全吞下去了,是这样的。嗯。
玛丽:那个动物给它以营养,成为它的一部分。
罗杰斯:成为——
玛丽:成为蛇的一部分。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叹气)
罗杰斯:听起来,那是一条相当健壮的蛇。
玛丽:从某种意义说,这就是世界,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形象——
罗杰斯:嗯。
玛丽:我们这个星球。
罗杰斯:嗯。他们告诉我,快到时间了。
玛丽:(笑,停顿20秒)是的,我感觉自己现在是信口开河。这会儿.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让自己的想法任意流露——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说来说去,就说到这儿吧。
罗杰斯:嗯.我们这么聊,的确不像是在去寻找解决冲突的办法。只是——
玛丽:只要我抱着这种“冲突”不放,就不会找到解决方法。
罗杰斯:嗯,就像是一个动物被蛇吞掉了,但物质不灭,还会接着转化。
玛丽:是呀。所以我应该换一种方法。
罗杰斯:嗯,嗯,嗯。
玛丽:我觉得我抓到问题所在了。
罗杰斯:嗯。
玛丽:这个冲突算是解决了,是在这里解决的。
罗杰斯:是的,换一种思路。这是一种新的选择,或者说,一种不同的思维方式。
玛丽:(叹气)嗯,是的,一种新的思维模式。
罗杰斯:嗯,新模式。
玛丽:是的。
罗杰斯:那好,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玛丽:好的,谢谢。
罗杰斯:嗯。谢谢。
玛丽:谢谢。
罗杰斯:咱们在这儿再呆一会儿。我想想。过一两分钟,如果你愿意讲讲,能够谈谈体会,你可以告诉大家你在我们这次互动中的感受,我也会告诉大家我的感受。这样,可以使大家了解一些我们内心的感受。
玛丽:好的,你想让我来说吗?
罗杰斯:如果你愿意.给大家说说吧。
参加者:你们需要休息一下吗?
玛丽:不,不需要。
罗杰斯:嗯。
玛丽:我觉得自己很容易就进入互动,我觉得……嗯,嗯,我一直想把话说出来。对我来说和别人谈这些事情是很困难的,因为,从这些事的本质上说,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些都是我不想说出来的事情。我觉得没人听得懂,或关心我的这些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说的这些,有些怪怪的,是些胡思乱想。
罗杰斯:是有一点奇怪,嗯。
玛丽:是的。但是,因为是你在听,我就愿意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之前,我没想到我能做到,但我做到了。我是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真的很完美。就这样找到了答案。真的很——
罗杰斯:嗯,我也和你有很多同感。我可以确定的一个原因是,我自己有时也觉得孤独,但没那么严重。……所以,我是在这个基础上去理解你的,不是根据你所说的那些去理解你:但我觉得很容易和你交谈,我能感受到你所说的东西。嗯,比如你说,假如你真地把内在的自我释放出来,就可能变成一个女巫。嗯,后来.你渐渐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了,直到最后,放弃了原来的想法,转而采用一种新的方式去看待世界。这种结果真让人感到振奋。
玛丽:你特别能与人共情。
罗杰斯:是的.我是在共情,我对你说的感同身受。
玛丽:你这样做才使我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一点没有阻碍地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罗杰斯:嗯.这就对了。我觉得这是,对我来说,是感受他人的一个角度,这对我是有意义的,因为,你必须非常细心才能做到共情。我是说,嗯,一个人把自己非常脆弱的一面表露给你的时候,只要人家觉得你有一点点的误解,拒绝或评判什么的,都会对你关闭心灵的窗口。
玛丽:我们谈话时我没有这样的感觉,一点都没有。
罗杰斯:是的,我也没有。确实没有。嗯.有一次,你在试着表达白己,我试着去理解,但我说的已经超出了你的实际想法,然后,你来更正我。那时,我感到像是碰到一根难啃的骨头.很难理解你的意思。那是——
玛丽:不过,你那种寻求理解的方式还是对我有所启发——
罗杰斯:嗯.嗯。我当时想去理解,对,去理解你。但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理解过头了,似乎超出了你的本意。
玛丽: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杰斯:是的,我很想体会到你当时的感受,嗯.你说的很生动,这确实帮助了我了解你的感受。嗯。
玛丽:你愿意理解我,这就使我也愿意敞开心雇,我打消了顾虑,有了这么一个畅所欲言的空问。
罗杰斯:咱们谈话之前,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解开心里的疙瘩,我也不知道。嗯,在互动中,还有一点得到了证明,那就是,来访者最了解自己。你可能不知道自己最了解自己,你并没意识到你会往哪走,但是如果我相信这一点,而且跟着你一起走,不论你走出的步子有多么离奇,不论你走向哪里,有时可能显得有些荒唐,我都相信,你最了解你自己。但是,如果我给这次面询规定了某种目标,我就可能把你往我的目标上拉,而这种做法会对互动起破坏作用。因此,无论你往哪里走,我只要尽力去跟着你,让你走自己的路,你就会看到一扇新的大门,向你敞开着,那就是你自己找到的答案。
玛丽:我确实对“引导”很敏感。
罗杰斯:嗯。
玛丽:还有,对“推”也很敏感。
罗杰斯:嗯.嗯.
玛丽:我原来以为,只有得到引导和推动,才能解决我的问题。我知道.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虽然不太强烈,但我有一种感觉,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和你谈。但是,嗯,我知道,如果换了别的治疗师,就可能会在某个地方出现阻碍。嗯,他们不听你说,不去了解你的想法,“推”着你走,这样做使我无法搞清楚自已的问题,只会让我感到心凉。
罗杰斯:嗯,嗯,嗯。如果那样做的话,面询也不需要花这么长时间了。
玛丽:如果那样指导我,我就不得不去寻找一些比较容易接受的观念,那样,我看问题也许就会很浮浅。
罗杰斯:说得好。现在,我们让大家也谈谈看法,好吗?
玛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