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无名无姓,但我能清楚地记得她的样子,不若是他第几次出现时的面容,我都能用手描摹出来。在勾画雕琢她的幻想时,我就能够拥有艺术家的浪漫。
“你不该尝试这种危险的游戏。”声音幽幽地走蜷缩枯死的龙喉处送出,水幕环锁起来包裹住这条萎绝的巨龙,淡淡的水雾从球状的水幕处散开若隐时现。我知道,发声者在凋零的龙脊背后。
“您赠予我幻觉,我要将这感觉保存下来。”
“你不需要把我当做幻想,除非这是你自己的意想。”我想象说这话时他的模态,平板光滑如镜面的面具擦出冷漠,没有语调的冰凉声音。风格出奇的一致。
我绕着水幕想观察她一眼,对我来说一眼就够了。这能让我记住他的高度、她的衣着、我想象中他面具上的斑纹乃至她的面具上木头的纤维的粗糙质感与过分完美的光滑形成的冲突。但是我听见他拒绝了,她的拒绝打开了我想象之流的闸门。
我感觉我在云端向一座塔顶行走,云梯缠绕着不存在的塔身向上蛇行,砖石堆砌悬空的塔顶上普世的光辉汇聚成一个奇点,如果要我把这处境画成一幅画,那个点就该是数圈向心短线层层叠叠点出的空穴,这让我想到太阳,想到一颗漂亮的褐色瞳孔。
没有尽头,凡人怎么可能触摸太阳走通人心呢?这想法让我沮丧,我感觉我是一个可怜的反比例函数上的点,挣扎着运动试图接近塔顶的轴线但只能是徒劳。我在沙地上画画,我的脑纤维高速地指挥手脚将无聊的胡思乱想打印出来,我看到我生命轨迹的反函数被命运的正函数完美地对称地钉死在坐标系上。
我感到了恐慌,我跟神祷告说我想感受活着的乐趣,于是我死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切是黑暗,身下是木头的质感,周围只有隐隐的风声。死亡不是长眠吗?我有种睡眠被打断的疲倦感,这应该是活着才会有的感受吧?
我想起以前跟神讨论猫的生死问题,按照薛定谔的说法,开箱子之前我们应该怎样描述箱子里的这只猫呢?猫的形象在我的脑袋里左突右跳——小猫乱撞,我觉得这是一直黑猫,一只漂亮的小公猫。
“你觉得难以言表是因为你觉得生死是不能调和的。如果你只是想解决称呼的问题,可以试着换着用。就像你称呼我‘他’,‘她’一样。”神的声音从一个箱子里传出来,带着戏谑的感慨。“我在想,薛定谔是不是对猫过敏啊。”
我用手四下探索,空空。不得不说黑暗与木板都让我想到棺材,可出乎意料这似乎只是一张简陋的床。黑暗的环境让我开始对那只可怜的不知生死的猫儿有些感同身受。正在我想整理一下思路的时候,有寡淡的光透了进来。
我凑近光源自检,肢体完整。光慢慢扩散开,我的瞳仁跟着收缩,地下室散落着书籍画作,书柜倒在地上,层叠在一起,我突然想起来之前躺着的时候是有倾斜感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呢?我的记忆告诉我这是我的房子。
我听到了龙吟声。
(作者:李晨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