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几近瘫痪的椅子上,腿架在面前的桌子上,大拇指翘着。
躺了一天了,下午出去照了两个小时的像,回来时身上已经有了汗。据说马拉写作时喜欢裸体躺在浴缸里,而这也为夏洛帝·柯黛刺杀他找到很好的掩护。当我的思绪从大卫的《马拉之死》回到宿舍,赫然看到一只肥硕的蟑螂昂首从桌面走过,在我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桌沿,开始思考问题。
今天下午的时候,我坐在一丛雏菊前也像它一样地思考过问题。它在想从桌子上跳下去还是沿着桌腿滑下去,也许还计算了重力加速度与空气阻力间的函数关系。而我则思考一朵花在必将降临的秋天中如何开放,甚至还想到了如果我死后,是不是也将一无所留?
而生活好像大海,抹平所有奋斗的痕迹。
我曾经换过不同的船,有小舢板,也有大游轮。就像厌倦经常因为租房而不断搬来搬去,就想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哪怕很小,哪怕很旧。但终于拥有了以后,就突然间想问:船已经有了,为何还在漂泊?
当整个世界都在动荡,一只船如何能提供安宁?
漂泊中的每一次邂逅都是渴望。于是挥手、注视,然后拥抱。当分别来临,先是拥抱,再注视,最后挥手。其实彼此都明白:
我们彼此都上不了对方的船。
如果我死后,就将我撒在海中吧。不需要文字,也不需要纪念,只希望所有的人都记不住我的名字,给我一份海的宁静。
我是海的儿子吧。
我曾经表达过我对你的爱情,你却只看到了海面上的那一点儿冰山,你没有发现,海面下的爱可以与珠穆朗玛相比。
要理解海的爱,你需要有海的胸怀与眼光。
海在哭的时候,海面一定平静如鉴。它不需要再多的泪水,因为它自己就是泪水组成。
人是感受不到海的泪的,除了鱼。
海可以承受小行星那样的撞击,它不像陆地,用巨大的伤疤标示曾经的苦难和疼痛。它只是用几道波浪表示一下就会归于平静。
刀子划过水中,疼不疼只有水知道吧,水还顺便清洗了刀子。
海无法忍受的是平庸苟且的生活,但却不拒绝空虚的生活。它可以忍受一只太阳鸟每天衔一枚卵石来敲击自己,却无法忍受一座平淡无奇的小岛。
对于海,那座小岛就没有存在过。
我想,对于海的理解,有时甚至超过了自己。
我的船很破,我的船很旧。你只是好奇地像走进博物馆一样地看了几眼就转身离去。我没有怪你,也没有劝你,只是注视你登上另外一条船。
我爱我的船,尽管它很旧。
有时候几乎在暴风雨中要绝望了,但它总能把我又载向风和日丽。就是在这种反复中,培养起我对它的信任。
所谓信任,其实是荣辱与共。
我死之后,我的船怎么办?我做不到“管他洪水滔天”!
是不是,它就成了一只幽灵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