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了罗兰巴特的《明室》后,被里面的观念所触动,罗兰巴特虽以个人视角阐述了关于对摄影的看法,但其中抛开了一些我们人为设计,艺术史影响的部分,这些观念非常有帮助。因其个人视角而广泛传播。后篇罗兰巴特通过一个个的例子继续阐述摄影所谓的感动是“什么”。
看完后,我想着以此为线索,借“戏剧”来略略阐述一下我的想法。
作者:[法]罗兰·巴尔特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副标题:摄影札记
译者:赵克非
出版年:2011
页数:180
定价:19.80元
装帧:平装
丛书:罗兰·巴尔特文集
ISBN:9787300129129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很多个人化的感受。比如看到一则报道,一条短视频,一句话,一个物件,一部戏等等,我们会很激动,会有一种很震惊的感受。心里会想,“这句话真的太棒了”,“这个东西才是我想要表达和传达的”,然而当我们和他人说起这样的震惊和惊讶时,似乎没有人能感同身受。甚至似乎他人也无法理解。
我们一直受限于传达和表达上的共情,企图以本体论哲学思维来使我们更加了解一则报道,一条短视频,一句话,一部戏。通过对本体的了解,加深我们的共情能力。
戏剧,按照经验专业度来划分有专业的业余的。按照类型来划分有话剧有舞蹈有木偶有戏曲有歌剧等等。按照美学性质来划分有现实主义的有后现代的有自然主义的有古典主义的等等。
这样的划分,本质上和戏剧无关。有业余经验少的团队但是作出了优秀的感人的作品。有专业团队做的现实主义戏剧并不现实主义。宣传上说是环境戏剧但有可能本质上演员和观众的关系是冷漠无情的。我开始思考,戏剧本质是什么,为什么它难以被归类。
首先,我发现一个东西,就是戏剧每次都是不同的,它有明显的在场性。戏剧很明显是不可控的一种东西。戏剧发生的时候,我们无法在用语言把它说成其他什么东西,它充满了偶然性。
偶然性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那么多可以选择的元素,为什么导演选择了其中之一,而排除了其他的。其二每一次的演出都是在场性的,演员灯光等都是在竭尽所能控制把无序变成有序,把偶然发生变成必然发生。这其中包括很多荒诞的,不可思议的戏剧中,演员竭尽所能把导演要求的“生成”变成必然会恰如其分的发生。
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类型的戏剧,也不管以什么方式看到,戏剧永远都是不可见的,我们看到的不是戏剧。如此让人难以理解。
简单来说,“戏剧所要呈现的对象”附着在了戏剧上面,这样的附着,让我们有了多种多样的观察方式,一类是技术类型的书籍,为了看到戏剧具有的跨时代意义。另一类是人类学社会学的书籍,为了考察戏剧的发展历史和总体现象。我觉得没有一本书在讨论那些让我感兴趣的戏剧,或者是让我感动的戏剧。
戏剧的结构规则,或者那些场面调度法则,对我有什么用?
专家们一再的强调,我们需要回到真正的戏剧上去,对戏剧进行归纳和结构化分析。那些让人们感动的戏剧作品大多是属于爱好者的他们没有结构可言。然而,我有时候会想,我希望自己没有一个文化的野蛮人。那样我就不会被“论坛剧场”还是“论坛戏剧”,“被压迫者戏剧”还是“被压迫者剧场”,“诗歌剧场”,“纪录剧场”搞得头昏脑胀,误以为几个名词就能把数不清的戏剧加以概括。我更不敢下了定论指着某一个戏剧作品说戏剧就是这样。
概括,有着把事情简单化处理的意味,且有一种权威性的质疑和批评。同时在长期排练的过程中,我不断的会面对批评性和表达性两种的矛盾。一种是面对剧本和导演手法有着来自不同领域的互相矛盾又不相同的论调。另一种则是必须这样呈现试图用表象来反映思想。
于是,在我的戏剧短暂的生涯中所出现的混乱和矛盾,逼迫我不得不写一篇文章来反映我过去一直体验着的尴尬,从而逼使我寻找一个出口。
在一次排练过程中,我问身边的人,“这个画面你们有被感动到吗?”他们摇头。于是我开始从这个“感动”的点开始发散联想,牵连起关于观众、演员、场景等零碎元素的画面。从这个时刻我不得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出戏是否感动我”,重新思考关于个体情感为出发点的一种想法。在这个过程中,我把自己放在戏剧的媒介里。
首先,我发现“我”在观察戏剧中的演员、灯光、舞台美术、道具等。当我观察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按照一定的要求摆起了“戏剧”应有的姿态。演员瞬间变成了“演员”,灯光变成了特定的频率和角度。他们依照上述所提及的类型、美学分类来进行呈现。这些呈现不仅是导演角度的,更是各种物质、操控的人所把持的角度。戏剧中所有的元素都在担心自己所呈现的姿态,但由于导演或者元素本身没有那么的见微知著,于是每个元素开始自我行事,想要表现内心的感动,把内心的那份感动“诞生”出来。以致于惶恐不安附着其中。
我发现了这样的混乱。有的导演为了不让戏剧那么混乱,采用了一些措施。比如由一位导演或者艺术总监统一所有的元素,把那些不合适的元素(包括人)排除在外。或者是在一个剧排演之前就开始给大家学习统一思想。我觉得他们包括我自己都做了很多的努力。但戏剧表演中的演员,有时候一场戏需要不断的去排演,有时候他们在不断的模仿自己过去的动作,以致于我看到了某种不能被定义的死亡。演员剥夺了自我,导演企图赋予新生让演员栩栩如生,但基本会以失败告终。我们大部分的戏都是如此,依靠灯光服装舞台美术来支撑,好像把一具尸体摆弄装饰放在舞台上一般。
当然,“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种,不仅限于“摆弄”时间过久导致的。
我会去看一些导演的作品,比如罗伯特威尔逊,但是我不会因此喜欢他所有的作品。当我看的足够多的时候,我会发现罗伯特威尔逊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他自身的杂乱无章,隐晦和偶然性。所以我不能认同对于“艺术家风格的必然性”那种简单的概括。
戏剧应当是这样的东西。
在以“感动”为出发点思考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一种在医院打针的时刻,很能代表我对戏剧的某类看法。我们一般生病后会去打针,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身体有病毒,然后打针,药物的治疗可以让我们好转。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一种抵抗的发生。如果打针这个行为代表观看戏剧,那么戏剧可以是那种药物,而我们的精神好像是被病毒污染的身体。这样的比喻我想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应该非常多。但是这种行为给我的启发,有一种“净化”的作用被实现了。
这种净化假定了我们有病,所以才需要戏剧这支药。这样能产生“感动”。这样的感动,仔细思考,它是基于我们被治疗被净化后的感动。当我怀有各种情绪和精神纠结的时候,戏剧的进入,会让我产生抵抗对治祛除等一系列反应,最后生产“感动”。吃药也有这样的效果。
另外一种“感动”,比如滋补的力量,有着中和的感受,比如虚火旺盛,那么吃一些东西,可以中和旺盛的虚火。简而言之这种力量有中和身体的作用。戏剧也是如此,当我们怀着某种能量进入空间的时候,戏剧发挥了它的作用,中和了我们的能量,使它调和变得平和。一种感动的感受随之而来。
戏剧应当按照整体性去看,而不是按分秒的画面呈现来看。分秒的画面呈现是一种特定的构成,它为了使整体效果达成“感动”。所以灯光服装舞台美术不是为了粉饰演员,而是一种特定的构成,一个元素出现问题,不应当增强灯光效果去弥补它。而是应往整体性去看待。就好比那种药剂,拆分来看的元素无法成为那个药本身,而是一种组合现象。戏剧这一组合现象是粗的,它还有更为细分的组合现象,比如灯光、服装、化妆等组成戏剧,但灯光本身又可以拆分成物理定律、光学、器材型号等不同现象。所以戏剧是一个复杂的具有整体性的组合现象。
“感动”大多数人能接受的有二类,一类就是以“净化”为前提的感动。另一类是以“中和”为前提的感动。然而我认为的感动,那种能感动到我的,是一类不一样的特别的东西。像是被打了一针,我变成了异类,我获得了我自己。或者是我看到了我的不同。无论是恢复常态还是中和心态,都不是我想要达成的目标,那种像是满足了“自我”,满足了世界所需要你成为的人。我所认为的“感动”,不仅限制在“治愈自己”的角度,还应该可能是觉醒,或者是击碎常态,又或者是分裂,和“保存加固自我”无关。这样的感觉,让我感动不已。
现在的我无法寻找到一个恰当的动词,以此来形容这种“感动”。在这种感动中,它不仅击碎了常态,企图分裂自我,更是暗藏了杂乱无章、隐晦和偶然性。
当我试图跳过“净化”和“中和”去阐述“戏剧的感动”时,借罗兰巴特对刺点的描述,及福柯运用精神分析术语对哲学的补充,我尝试用“精神状态被改变”来描述戏剧的感动。比如,altered mental status,简称AMS,意味着精神状态被改变。造成这种改变的可能是感染、中毒、代谢、损伤、癫痫等。如果代入到剧场中,那么我希望观众进入剧场后,他们看完演出后精神状态被改变了,这种改变来自感染,一种被病毒感染后的精神状态的改变。这么说来是不是很阿尔托的残酷戏剧。粗略一看,好像是一样的。既然这个观点别人提过了,我需要在换一个。罗兰巴特的“刺点”,是集合了多个行动状态后的结果,当然它也是一种AMS的描述,因为刺点的存在,观看者的精神状态被改变了。
基于AMS,我想到了运用一些宗教或者仪式状态和正常意识状态(OSC)区别的文献,其中所提出的“着迷”,或者说“附体降临”,来运用到剧场。那么这样代入,就是用剧场营造一个令人着迷的环境,为一种可复制幻觉和梦幻中神灵经历信息的意识变异形态,即神灵行为的模仿、主体神灵旅行的记叙和主体能回忆的经历。简单来说,就是是以观众认知下的行动,环境,元素进行重复和模仿,引起观众进入到“着迷”,并令其感动。
这个好像用到少,Trance,着迷,那么这样我就找到了第一个精神状态能被改变的词汇。但是转而一想,好像罗伯特威尔逊的剧场空间就有点Trance,其重复的动作,冥想般的空间。但他的那个还不够极致,也许我需要再找一个词汇做补充。
当我仔细思考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戏剧都有一种让我同频的感觉,好像是我在其中,然后整个场域的频率一致了。一般而言,我们会说两个人互相交流很合适的时候,会用大家都很同频来互相赞许一下。但这种频率的一致性,也许是需要双方去调整自适应的过程,于是,我从人工智能相关文献中找到了,Adaptive Resonance Theory(ART),也叫自适应谐振。我看一部戏被感动,是不是我和戏都ART了呢?仔细一想,场域里的所有元素都在一个频率里,好像是可以的。那么“谐振”这个概念就被我拿来放到戏剧中。
于是就成为了,谐振着迷(Resonance Trance),一种剧场式的“感动”,人们的精神状态被改变,进入到一种不可被复制的幻觉中,一种精神的变异形态。它越过了“净化”和“中和”,也许可以走的更远。当“谐振着迷”这个词出现后,我沾沾自喜,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钥匙,偷听到了什么机密,但其实戏剧仍然是戏剧,僵化依旧存在,我们看戏剧的方式还是遵从着古老的观念,现实主义依旧有着它不可多得的魅力。
面对僵化的戏剧,及其表演。如何唤醒它的生命力,通过一次词汇及其定义的诠释就能变成可能,或许这个人需要是“罗兰巴特”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