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三棵树是扎根极深,才枝壮叶茂。房子常年没有人居住,无人收捡,已是破败得不成形,跟落漠的故家第宅一样:
"旷废无居人,久之蓬蒿满...."
没有什么是新的,唯有每年春节,三哥记得贴春联时,给换上一幅新联。
打开锈迹斑斑没上锁的锁,推门进得堂屋,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顶上落下的布瓦,碎满了角角,蜘蛛结织的网并不分明,矇上灰尘,难逮得到飞蛾,在网中也懒得一动不动。
我自已画的中堂,原是秀丽的青山,松柏迎着曙光,十分壮观。可如今换成了一株枸树撕开墙缝挤进画中,长年雨淋浸蚀,变成了另一幅自然画。
再开后门,枹桐树宽阔的叶覆盖了小小的园落,还占领了自家半边屋顶,一部分顶在邻居家,让太阳一丁点也不落下。
园中杂草丛生,狗尾草,蒿子没人经营,日夜不息,放任随长。
这栋老屋,是哥哥结了婚,在另立锅灶,才搬了出去,是姐大了,从这里嫁出去...
我不想改变这栋房子,常把儿子带到老屋的房间:
"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我的理由并不像浪漫时代诗人所怀想的,并不是要找一个荒凉凄惨的境界来配合一种伤感,给儿女一个忆苦思甜。
我喜欢自然的本质和荒乱,喜欢一切生物包括人性尽量地维持它们的本来面目。我喜欢青山,也喜欢绿水,喜欢自然状态下,但并不是老年妇女的擦粉油面,而是一种简素的淡妆。
也因为这个缘故,它要倒塌,就随它自己倒塌去...
"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说白了,我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于今回想,往事是和尚中串起的佛珠,念来念去,绵绵不断,变的是生命,不变的是手中的珠子。
生命的起源是站着的这片故土,生活就像家中的三棵树,面对太阳,不争氧份,自然生长。
人生其实要顺从自然。每每站在老屋前,这种人生态度就更为"心得"。这种态度是否为颓废或消极,深思熟虑,懂得的人,自然懂得,无庸以口舌。
"征服自然"道理正大,豪迈冲天。与"人"斗是一种改造,是社会秩序化,与"地"斗是一种生存,是填满肚子,与"天"斗恰恰是还原并顺从自然的本性。
确切地说,正是:
世间没有一件不自然的事
也没有一件事能不自然。
因为懂得,才要学会与自然合拍,如草木雨浴春风自然生叶,严霜寒冻自然枯谢,如流水行云无碍。
驻足在三棵树前,明白了许多。上得邻居家里,告诉枹桐树如遇急风揭了瓦,可以把枝杆锯了,但万万不要砍了树,它一日活着,我一日尊重它的生存。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赶紧拉拢门,挂上锁,门台前成群的蚂蚁抢搬虫尸,格外忙碌,显然我也会在一场风雨中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