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又名《十八春》。我偏喜欢“半生缘”这个名字,觉得十八春多少有些艳俗,不如半生缘来的无奈惋惜。漫漫苍凉的人生味道在这三个字中婉言道尽。曼桢,那个温淑娴雅的女子,半生悲缘,一生错落。
还记得曼桢在那个温和的午后给世均写信。
“世均,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的”
那天天气这样好,她只是想他了。冬日暖阳,天气这样好,她想他了。
然而,沧桑时变,世事辗转,终是“世均,我们回不去了”。
时过境迁,再相见,曼桢低泣的说这句话,肝肠寸断。沈世均,他只是听曼桢这样讲,却不知道这句话耗去了全部的力量,痛的连骨骼都隐隐作响。他不知道,曼桢遭遇了怎样的不堪,过的怎样的凄苦悲凉。在他心里,曼桢也许只是他青春年少时的一段绮丽回忆。而他,却是曼桢一生如影随形的伤痛。大多数人,都恨那个叫祝鸿才的卑锁男人,毁了曼桢的一生。可我更气这个温雅的有些软弱的沈世均,这么轻易的妥协了生活,放弃了曼桢。
张爱玲笔下大都是这样或凉薄或温弱的男子,如范柳原,若佟振保。沈世均,还算其中较好的一个,却也是这样让人恨他的温吞如水。那怕他当初有一点点的义无反顾,也许曼桢会逃过那些不堪。可惜,他没有。他只是在别人那里听说了,便放弃了。
也许,年少时的爱情终究是脆弱无比。
若干年以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偶然相遇。曼桢远远的就认出了沈世均。隔着如海人流,只是一眼,便认出来他。而沈世均,从曼桢的身后,越过了曼桢,都没看出他匆匆路过的那个女子就是曼桢。本来还怕被他看到而落荒而逃的曼桢,就那样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熟悉而陌生的背影,心凉如秋。
沈世均,终于变成了琐碎生活里的庸庸男子。终究是,负了曼桢。
爱玲笔下的故事,大都是这样悲凉的结局。精明计算如白流苏,也只是倾城之下阴差阳错的留住了爱人。卑微向上如葛薇龙,也只能在琐碎的小东西里使她畏缩不安的心暂得休息。即使爱人在侧,也是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
唯其悲凉,更显其真实。
张爱玲曾为一个男人低到过尘埃里。那个男人穿花度柳,莺款燕待,胡兰成,他凉薄了爱玲的一生。
看过这样一段话,“梦醒来,我身在忘川,立属于我的那块三生石旁,三生石上只有爱玲的名字。可是,我看不到爱玲你在哪儿?原来今生今世已惘然,山河岁月空惆怅。而我,终将是等着你的。”初读这段话,很容易被这其中满含的深情所感动。然而,这是胡兰成写的,这是走到哪爱到哪的胡兰成写的。
在我看来,越是华词丽藻惊天动地的语句越是用情虚浅。只不过是一个人作秀的一往情深。但凡深沉如海的爱表达出来大抵都是纯朴平淡的。任何过多的语言都无从表达它的真意。都比不过一句简单的我爱你或是充满烟火气味却又直抵人心的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只是,行人匆匆。世界已沉淀不起长长久久的深爱以及义无反顾的想爱就爱。我们,都有所顾虑。
金庸说“至情至性之杨过,方能遇到至深至爱之小龙女”。十六年的沧桑别离并没有耗损他们之间一分一毫的爱意深情,反而与日俱增不死不休。金庸用他的至情至性在青石桥的雨夜成全了阿朱的爱情。那个曾经在江湖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英雄在经历人生跌宕大苦大难之后再次封侯列将面对君主的赏赐依然凛然道:“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有一个阿朱。岂是一千个一万个汉人美人所能替代的了的。”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小镜湖畔,青石桥上,成了他永远过不去的痛。阿朱死后,再无乔峰。
其实,我们每个人本来都是至情至性的,它与生俱来。只是长大后,它妨碍了我们想在这个社会的风生水起。毫无察觉的,别被我们破碎的模糊不堪,进而消失殆尽。我们就这样带着破碎的面目在这个浮华世界惶惶行走。懦弱的失去了爱的勇气,却归罪于生活的不允许。
有些事情该明白的时候不明白,等到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遇到了便去爱,错过了就放开,神能做的到吗?
终究,也许,至情至性之人,方得至深至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