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不期待我接下来写的东西会有多少人看,因为这一切属于两个时代的交界,甚至更像是一个断层,一个维持了百年的断层。
也许你会觉得之后的内容十分荒诞,甚至颠覆了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那么我要在这里告诉你,那并不是你的错觉,因为就连亲身经历过这一切的我,都会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且不间断的维持百年。
这一切,甚至可以在自认为人格指数相当高的我的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一切大概要从我的童年开始说起,我生于据说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梓城。但实际上这只是个人口将将过万,但人均占地面积过百的所谓的“大城市”。我在这里出生并一直在这里生活到十多岁,在这期间我过的简直可以说衣食无忧。但是现在想想,也许是年纪太小,很多诡异的事情都没有被我意识到。
梓城之所以叫做梓城,是因为这座城周围被茂密的梓树林围着,站在瞭望塔上,甚至望不过茂密的树冠。瞭望塔是这座城中最高的建筑,说是最高,但其实只有五六层楼的高度。在梓树林中有很多动物,但是大都会对人类避而远之,所以,直到我离开梓城之前,都没有见过任何其他动物。不过那都是后话。我们从出生前便会接受教育,我不知道百年前的教育是否与我们的有什么区别。我们所学的东西据说都是由专人特别编撰的,甚至连胎教所用的教材都是世代未变的,据说是从2042年开始,一直用到现在,实在让人觉得有些过时了。
但是不论成年人还是孩子,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在我所居住的这几年中,梓城的人口实际上并不十分稳定,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们不喜欢稳定的生活,总之,在我离开梓城的那一年,梓城的人口已经锐减到两千人左右,但是当时的我并不刻意去记这些事,因为那时我只有十岁。甚至现在,我连我离开那里的真正原因都不能真正确定。难道仅仅过了十年,记忆就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吗。关于离开的原因,难道不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是的,那很重要,与我要述说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八岁那年,遥远地方的政府终于崩塌,梓城中一片欢腾。那一天不论什么职业什么官职,所有人都沉浸在庆祝的派对之中,似乎是回到了2042年之前。
不过我们除外。
“子宪!快来这里!”喊我的人是我的姐姐漆雕川,听到了她的呼喊,我立刻拉着妹妹漆雕千循声而去。
这晚夜色深沉,但梓城中的灯火通明却将乌云都照得明亮。
“姐姐……”我怯生生的说道,“这样真的好吗?万一被抓住,会被爸爸妈妈骂死的 ”
“怕什么!”姐姐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有姐姐在”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闭嘴。
我们在满城欢腾的晚上从聚会中偷跑出来,只是为了一件事——为小千拿到她朝思暮想的小熊玩具,那时候小千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她说她梦见商店的门自己破碎,小熊从店里走了出来,与她拥抱(为了不出差错 我刚刚还特意询问了她大致内容)。她说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相同的梦,这才让我和姐姐动了恻隐之心,我们告诉父母这件事,但是父母说小千的玩偶太多,近期内不会给她买新的,所以我们便放弃了说服父母,决定自己去帮小千拿到玩偶。
梓城的街道很宽,城市规划也十分规整,全城有两条主街,六条分支,主街自北向南,两条主街相互平行,分支与主街以“非”字形排列,每一片区域都被分支道路隔开,都有自己不同的功能,但是每一片区域里的房子不超过十座,而且大都是普通的砖瓦房,不过倒是都有着不错的装饰。而在区域中的其他位置,大部分地区都选择种植树木。
而今天我们悄悄“潜入”的地方,是梓城的商业区。这里聚集了大量来自其他城市的奇珍异宝。为了配合其“商业区”的职能,其建造材料也十分昂贵——这里是梓城中唯一一个完全使用混凝土建造而成的建筑群。不过与其他大多数区域相同,这里也种满了品种不一的树木,多少也为我们提供了方便。
漆雕川(为了方便区分 之后会直呼姐姐的姓名)走在最前面,我拉着妹妹小千走在后面,前面是张牙舞爪的参天大树,它们将仅有的月光吞噬殆尽,无奈我们只能在黑暗中凭着经验摸索,最后终于在这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小路上找到了玩具店的大门。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的岗位,去中央广场参加庆典了,整个城市除了中央广场,其他区域空无一人。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躲在树丛中,我和小千缩在漆雕川的身后,像两只探头探脑的小老鼠,而漆雕川却完全不同,她仔细观察了树丛外的情况,在确认安全后,立刻冲出树丛,奔向玩具店。
漆雕川站在玻璃幕墙前面,我和小千却还呆呆的躲在阴暗的树丛中,漆雕川警惕的四处观察了一圈,确认安全后,轻轻向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漆雕川的这份果敢总是让我们觉得很舒服,她会帮我和小千提前料理好很多事情,但是如果这份果敢展现在大人们的面前,大概会引起一场不小的恐慌吧。
我和小千蹑手蹑脚的向玩具店靠近,而漆雕川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进入玩具店,她轻轻抚摸着玩具店的玻璃幕墙,就在她的手刚刚移开后那玻璃居然轰然坍塌,漆雕川下意识的向前扑倒, 而我和小千则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冲回了树丛。
十几秒后,漆雕川从玻璃碎片中站了起来,对我们喊道:“快过来吧,没事的。”她竟然语带笑意,好像是有意的想要安慰我们让我们不要害怕。
我们慢慢走到了漆雕川身边。
“姐姐,你没事吧?”我的声音依然颤抖着,小千也担心的看着漆雕川。
“没事的。”漆雕川笑着回应道,然后转身跳进了玩具店。
玩具店内的空间很大,大概有三百平米,但是平时来到这里时,玩具店内部的四分之一从来不对外人开放,并不是说那里被封闭了,只是因为那个地方看起来就像是末日之后的商店,那里的柜台上铺着几毫米厚的灰尘,在上面滴上水滴,马上就会变成泥球,柜台中的内容更是鲜为人知,据说里面的商品都是十几年前运来的,且从来没对外销售过。
“你的小熊在哪呢?”漆雕川抱着小千在玩具店里转来转去。
“在那里!在那里!”小千指着挂在墙上的小熊玩偶,用稚嫩的声音兴奋的喊道。
“好,姐姐帮你拿下来。”说完,漆雕川爬上了柜台,把小熊取了下来。
有的时候很奇怪,人越是害怕,就越是好奇,我本来紧紧跟着漆雕川,但是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在不断的召唤我,于是我一个人慢慢的朝着玩具店的“末日”部分走了过去,那里的柜台很高,我根本看不到柜台上的东西,于是我拉来一把小凳子站了上去,用衣服抹掉了玻璃柜台上的灰尘,看见了里面的商品。
“子宪,你在干嘛。”漆雕川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但我还是看到了柜台里的商品,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商品。我凑近玻璃柜看清楚了包装盒上,其上的图片让我立刻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身体出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反应。
漆雕川看了我一眼,站到了凳子上,没想到她和我一样,一反平时的镇定,脸颊通红的从凳子上跳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从其他城市运来的,成人玩具。
“快走吧。”漆雕川拉起我的手跟我说道。我转头看了眼小千,小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突然,从入口那里传来了些极小而脆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它停止,有一些东西掉在了我的头上,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头发,发现是一些混凝土的碎屑,之后,更大的混凝土块落在了我们身边的柜台上,玻璃碎片和石块四处飞溅。但奇妙的是,它们都没有落在我们的身上,漆雕川抱着小千,小千抱着小熊大哭起来,而漆雕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镇定,紧紧拉着我的手。
“姐姐!”我大喊着,一边向外冲着。漆雕川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我不停的狂奔,但狂奔的时间没有持续太长,在我们接近门口的时候,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熊突然倒下,压在了我们三人的身上,大熊倒下的时间十分精准,正好将我们三人完完整整的压在了下面。
而就在混乱与黑暗中,我突然想起了小千告诉我她做过的梦。
“小熊从那个大房子里面走出来,然后,然后我们就开始跑,我看见后面有人追我,过了一会那些人都不见了,哥哥和姐姐也来了,小熊拉着我,我拉着哥哥姐姐,我们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到了森林里面。森林里面除了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很开心,没有一点害怕的!”
而后,我的思绪开始混乱,恐惧在脑中发生,但是我所想到的却不是自己是否会死在这里,而是在此之后,如果被发现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会受到何种的处罚。实际上那时我并没有想到,我可能已经死了。
于是我开始努力的从推开那只玩具熊,却发现它已经被瓦片与水泥覆盖了,我第一次感受到绝望。
突然我听见耳边传来了极温柔的声音:“不要怕,我们会得救的。”
而就是这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大概广场那边的狂欢都已经结束了,我们听到了头顶上的脚步声。实际上我们得庆幸这间玩具店是座平房,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得救。我想他们只是随意的用生命探测仪扫了扫废墟,却没想到还真的救起了人。
当我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向后推移了不知道多少天。醒来时,我并没有感受到身上有什么异样,我缓缓从床上坐起,看见漆雕川和小千正躺在我身旁,她们似乎也没受什么伤。我走出房间,看见了爸爸妈妈,他们居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这让我彻底放心了。
“身体没有什么异样吗?”妈妈关切的问道。
“没有,”我说,并且努力挤出了一点微笑,“和平时刚起床时一样的。”
“那就好,那就好。”妈妈捂着嘴似乎快要哭了,却语带笑意。
爸爸走上前来把我抱了起来,和妈妈一起走到了餐桌旁边,将我放在自己的座位上,两人也各自就座。
“饿了吧,快吃吧。”妈妈说道。
我扫视一眼餐桌,心想如果小千和姐姐醒过来了就太好了。
“爸爸妈妈,姐姐和妹妹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的,她们和你一样,都是皮外伤。”爸爸说道。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
妈妈手里拿着一本书,但是封面已经没有了,我依稀记得在内衬上写着“教育”二字,因为我们所在的学校的校训就是“和谐平等,寓教于乐”,所以我对“教”这个字很熟悉,不管怎么想,只要用“教”这个字组词,大概都会和“教育”有些关系吧。
到了晚上,我不知缘由的感到疲惫。晚饭过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漆雕川和小千已经醒来了,但是精神还是很差,吃过早饭之后,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三只被抓住的小兔子,在等待着将至的惩罚。但是没有什么惩罚,爸爸妈妈去上班了,把我们三个人留在家里,吩咐漆雕川好好照顾我们。但是她哪有精力照顾我们,那天晚上的灾难,即便是精神在强大的人,也会在脑海里留下伤痕,更何况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姐姐……”我们一直沉默时,小千突然开口了,“我害怕……”
小千语带哭腔,漆雕川赶忙将她搂进怀里,安慰她要她不用担心。
“可是……可是……小熊……”说着,小千突然大哭起来。
“乖孩子,不要哭了,姐姐一定会帮你要到小熊的。”漆雕川安慰道。
“不……不是的……”小千哭的更凶了,“小熊……在房间里……”
“什么?”我听出了漆雕川语气中的不安。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是小千一直紧紧抱着那只小熊,在获救时被一并送去了医院。
“小熊在我们往外跑的时候被砸死了,可是,可是它现在在房间里!”小千大喊道。
漆雕川脸上的表情没有太过惊讶,她安慰小千道:“一定是爸爸妈妈为了安慰你才把小熊送给你的,不用担心。”
“可是,小熊怪怪的,”小千渐渐止住了哭泣,“它昨天晚上还和我说话了。”
“嗯?昨天晚上你就醒来了吗?”漆雕川笑着问道。
“没有……”小千嘟着嘴,“可是……”
“肯定是小千你做梦了吧,不要在意啦,要是害怕的话,就把小熊给你哥哥,让他试试看,小熊会不会说话,好不好?”
小千看了看我说:“好吧。”
其实我并不打算答应的,可是小千在说完之后就一直粘着我,让我实在不好拒绝。
当天晚上,父母没有回来,漆雕川为了不让我们害怕,于是让我们三人一起睡在父母的大床上,并且执意要将小熊放在床边,和我们一起睡,尽管小千和我再怎么反对,她还是这么做了,只不过是将小熊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夜过后,我睡的不错,只是晚上会听到外面有悉簌,这种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让人恐惧,我只能本能的抱紧身边的漆雕川,可是第二天早晨醒来却发现我抱着的根本不是漆雕川,而是小熊玩偶,吓得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其实这个玩偶并不可怕,反而有点可爱,但是这实际上是一种正常的心理作用吧。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它没有叫我起来和我说话,也没有进入我的梦里,如果说我抱着它睡了一晚,而不是抱着漆雕川睡了一晚算可怕的事情的话,那大概就只有这一件了。
漆雕川做好早饭之后过来叫我们去吃饭,小千还睡的昏昏沉沉,而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吃完饭后,爸爸妈妈也一直没有回来。因为事故的原因,学校特地给我们放了长假,说是长假,其实在我们昏睡时已经用去一半了。
在这段时间里,爸爸妈妈只回来过一次,他们的工作很忙,负责的是梓城与其他城市之间的贸易往来。事实上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梓城还有其他城市,因为梓城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与外界交流的方式被隐藏在梓树林中,据说那里有交错复杂的信息网络,搜罗着来自各个城市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