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医院家属院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胆大,因为儿时经常在太平间周边玩,死尸见多了所以不怕死人不怕鬼。不少比我小几岁的儿时玩伴至今称我“大哥”,估计与当年我胆大、手巧有关。
就我这“大哥”到了前线也有吓尿的日期。临开战前的最后一次报送《实力报表》,那天下午我左肩右斜一把手枪、右肩左斜一个公文包到了团司令部保密室,办完事后顺便跑到几个股室找战友中的老乡打招呼,去来都有营部通讯员陪同,边走边聊天时间过得快,赶在晚饭前回到营部驻地。炊事班通知开饭,我跑过去刚端上饭碗,营长怒气冲冲地来到我面前大声吼到:你把《报表》送到哪儿去了?我摸不着头脑立即回答:送保密室了。营长说:你稀里糊涂的,你闯祸啦!有人检到《报表》交到司令部了。我赶紧检查随身携带的公文包,发现备份的《实力报表》不见了,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战时遗失此类公文可能泄露军事机密,那可得军法治罪的呀。我立即放下饭碗,顾不上叫人陪同,只身冲进傍晚中的山林。平时个把小时的路程我不到五十分钟赶到团司令部,我汗流浃背气喘嘘嘘寻着亮灯的帐篷挨着打听谁捡到我遗失的《实力报表》。最后得知是作训股长拾到后电话告知了我们营长。作训股长资历较老、江浙人,蛮赏识我,见到他我低声下气说明来意,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并没怎么责备我,只友善的教导了几句:年轻干部工作一定要严谨,别马虎,这个报表丢在部队内部还好说,要是丢在营区外边后果严重啊。我当即积极认错,表示接受批评吸取教训下不为例。接过《实力报表》稳稳妥妥的揣进公文包里,我一看表晚八点多了,一口水没喝就往回走。
来时心急火燎,天也是萌萌黑,心里着急慌着赶路忽视了只身穿行于山沟丛林之中的潜在危险。找回报表后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理智恢复后的我重返来时路,对自身处境的恐惧心理逐渐加重。黑暗像一张巨型大网笼照着眼前的一切,山野丛林中仿佛处处潜伏着杀机。这段山涧小路夜晚一般没人会走或是敢走,这里既有野兽的出没又有越军特工的袭扰。我高度警惕睁大眼睛手握已上膛的五四式手枪快步前进。边走边默默思考着可能出现的状况,以及我对付危机的可能动作。自感势单力薄孤立无援,导致内心极度恐惧。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我安慰、自己给自己鼓劲。当走到深沟地段时,突然看见两岸边的灌木丛中有点点绿光闪动,平日我懂得那是森林中动物尸骨内磷物质经氧化作用后发出的绿光,可此时此刻由于心理暗示作用,我当成是某种野兽看见美味垂涎三尺的目光,我便自欺欺人的屏住呼吸降低声贝加快步幅,试图尽快摆脱那野兽凶恶目光的追踪。我知道那破枪只能壮胆,极限装弹就七发,真遇上黑熊、野猪啥野兽,压根占不到绝对优势,只能听天由命啦。如果真碰上越军特工估计我这单薄的身板经不住两下就得趁早饮弹报国,以免做俘虏。刚缓过劲,便要经过一片野芭蕉林,看不见以往那一串串丰硕的芭蕉,倒觉得那一丛丛芭蕉树背后正隐藏着一个或几个越军特工呢,想到这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双眼紧张地睃巡四周。剎那间树林里发出一串“呼刺刺”声响,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来了一连串动作——隐避、卧倒、出枪、注视声响处、静观其变。林子里一片寂静,后来分析那一定是只野兔或者小动物被我惊跑了。排除险情后继续起身快走,神经始终保持高度敏感亢奋。当一丝丝摇曳的烛光耀入我的视线,我意识到进入到安全区域,悬在嗓子眼上的一颗心才慢慢恢复平静。因工作责任的压力和所经历恐怖独行的心理刺激令我身心倶疲。九时已过,我回到营部向营长报告情况后,他见没造成不良后果见我满头大汗、魂飞魄散的样儿,没忍心再责怪什么,来了句暖人心窝的话:事情过去了,快去吃饭吧。
当其他人准备睡觉时,我端起了饭碗,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壮情绪油然而生,眼泪顺着脸庞而下,这里边有自责的成份,有极度恐惧后的心理渲泄,有对首长宽厚以待的感念,有身处特殊境况时对亲人的想念,更有难言之隐的隐忧。不一会儿工夫,我把这一切和着这一碗饭菜全吞进肚里了,没吃出啥味道倒是填饱了早已饥肠漉漉地肚腹。
这次经历是刻骨铭心的,是一次心理素质的强化训练,为战场上的另一次孤胆深入奠定了基础。这种经历教会我一种超然的坚强,一种视死如归的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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