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武侯本纪4——百里主宗
煜唐使团在梁赵境内的鲜于城登陆,尔后坐着马车沿着瀚海沙漠的边缘小心的行进。
瀚海的风比煜唐强劲百倍,虽然只是在瀚海沙漠的边缘,大风过处,黄沙满天,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张口说话时,音节还没吐出来,满口便都是沙子。
唐显、唐傲、中成凉三人没有见过瀚海沙漠,初时十分兴奋,待到看的多了,就有些厌倦,更兼风沙如刀,扑面疼痛。
唐显毕竟已经成年,还能勉力坚持。唐傲和中成凉则干脆躲在车厢里,连个缝都不打开。
中成喆懒得理会两人,径自琢磨跟梁王的沟通事宜。
此时在位的为梁幽王,幽是后任君主给他的谥号,谥号为幽者,要么早孤陨位,违礼乱常,要么暴民残义、淫德灭国。梁幽王的幽字应在了暴民残义,淫德灭国八个字上。
煜梁多有通婚,按照族谱来说,梁幽王还是乐宗唐昊的叔叔,只是远在煜唐,中成喆就听说这个梁王十分残暴,而且刚愎自用。
煜楚交恶的楚茶专卖令,跟梁王一点关系都没有,该如何说服他跟煜唐建立攻守同盟呢?
中成喆一筹莫展。
提醒他的偏偏是唐显,唐显见中成喆每日愁眉紧锁,虽不知他忧虑者何,却有了解忧之策。
唐显进言道:“中成大人,梁王有一宠妃甄氏,容貌娇美,丽质天生,梁王色厉内荏,每有不决,朝臣就拜会甄妃,由甄妃于床榻间进言,梁王常常言听计从,大人不若从此着手。”
中成喆惊讶道:“此中秘闻,本使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知世子从何得知?”
唐显笑了笑,说道:“中成大人忘了,我父王最喜欢这些野史秘闻,经常派人到各国搜集回来,供他茶余饭后以做谈资。临行前父王交代,若至梁赵,中成大人心有不决时,便将此事告知于大人。”
想起那个酒色过度的颍川王唐傩,中成喆突然涌起一种钦佩之情,以往对颍川王的负面印象也一扫而空。
他不禁感谢道:“王爷有心了。”
得到唐显的提醒之后,中成凉命使团快速赶往梁赵首都,五叶桐城。
五叶桐城位于梁赵腹地,一片绿洲掩映之中,以城内五十人合抱的五叶桐树命名。
五叶桐城,又称铜城或铜都。
因为围绕五叶桐城是梁赵六大铜矿主产区,其中,最大的一座矿山叫熊耳山,煜唐流通的煜圆钱,大部分在这座矿山中制作完成,再远送煜唐。
达到五叶桐城之后,中成喆带着珠宝金器前去拜访甄妃娘娘。
“梁赵危矣,”中成喆不无悲痛地说道:“风虎卫已陈兵边陲,随时可能南下攻击梁赵,方今天下,楚强而煜梁弱,煜梁又有姻亲之情,不若签订攻守同盟,楚攻梁则煜东向出击,楚攻煜则梁北上破敌,如此,楚申必不敢妄动。若煜梁同床异梦,则亲者痛,仇者快,必被楚申各个击破,到时娘娘再无富贵荣华可享,还劝娘娘多与王上将此中厉害得失讲明。”
甄妃娘娘被中成喆说动,说道:“且容我劝劝王上。”
五叶桐城,大辛宫。
“王上,万不可与煜唐立约!”梁幽王胞弟,东襄王赵坤断然道。
赵坤生的贼眉鼠目,时不时紧蹙眉头,眼中射出凶狠的目光。
“煜唐虽为天下正主,然现今之势,楚国日盛,此诚不可与之争锋!
梁楚边界绵延数千里,大梁一向贫弱,军备不足,所凭借者,不过莽江天堑,攻或不足,自守无忧。
若与煜唐立约,则楚国震怒,三万风虎卫必然南下,届时不免生灵涂炭!煜唐遥远,若救兵不能至,则大梁北部商贾通衢尽失!届时只能收缩于瀚海之南,国力必将大损。
为今之计,不若两不相帮!封锁莽江,坚壁清野,待局势明朗再做区处!”
瘦削的梁幽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眼中阴晴不定,他环顾了下在场诸臣,却始终没有说话。
“王爷此言差矣!”一个青年小将丝毫不顾忌地站出班列,正是梁幽王最宠爱的奋威将军——雷牧。
雷牧黑盔黑甲,身形高大,容貌刚毅,双瞳是诡异的湛蓝色!
只听得他朗声道:“梁赵与煜唐唇齿相依,祸福与共!大梁之铜币供应煜唐流通,无我钱币,则煜唐百业凋零。煜唐之粟米远送我大梁,无煜唐之粮,大梁便有饥馑之忧!
更可况煜唐乃我大梁之宗主国,岂不闻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之理。若不与煜唐立约,协同抗楚,我大梁有何面目立于诸侯!”
赵坤被雷牧抢白,心下愤恨,冷冷地看了雷牧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奋威将军长于军阵,想必对经济之事不甚了解。
我大梁铜矿丰饶,每岁铸币以供煜唐,按说应该富甲天下吧,可为何我臣民却如此贫苦?
只因为铸币在我,币值几何却在煜唐!煜唐以粟米折抵我铸币之成本,尔后以远高此价发行。
最近煜唐又自己铸造煜圆钱,折抵而来的粟米足足锐减一成!唇齿相依?我看是对我大梁敲骨吸髓吧!”
雷牧反驳道:“煜唐铸造了煜圆钱!楚申铸造了刀币!赢盈铸造了马蹄金!原因为何?因为我们的六棱花币成色不足!
别国甚至称呼六棱花币为小钱!何以成色不足?
我大梁铸币原本官营,尔后逐步放开,吸引各国商人及皇亲贵胄入股,商人逐利,一步步降低花币的成色,从最早的十足十,到八铜锡二,现在已经降到六铜锡四了!
煜唐为宗主国,虽多有不满,每年铸币却照单全收,天下所流通的货币,梁赵六棱花币占了七成还多,粟米供应虽有减少,算下来,却仍然是远超铸币实值的!如今煜唐危急,梁赵怎能袖手旁观!”
两人谁也说不服谁,只能同时转向梁幽王,大声道:“请大王明断!”
梁幽王揉了揉太阳穴,内心烦躁,来之前,他本已在甄妃处有了决断,此刻却犹豫起来,不得以,他把眼睛转向在场的第四个人,此人赤脚,褐布裹身,头发凌乱,胡须夸张地卷曲着,头顶带着一顶夸张的直筒帽子,远远看去,好像顶着一个花瓶,乃是拜日教的教主—蚩云烈。
蚩云烈摸了摸自己夸张的大胡须,说道:“臣倒是听说煜唐丞相费仲出使楚国,不知是否为媾和一事。”
梁赵,国宾馆。
“什么!陛下向楚国派出了使团?”中成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人为主使?”
“丞相费仲!”士兵恭谨地回答道。
“庸官误国!”中成喆大声骂道,气愤地把手里的杯盏掷于地上,摔得粉碎。
唐显轻咳了一声,示意中成喆隔墙有耳。
中成喆却毫无顾忌,破口大骂道“此等敏感时刻,费仲访楚,则梁王必然以为煜楚将要媾和,不再与我立约,共抗楚军!”
唐显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低声劝道:“也许真的能够煜楚言和,消弭争端于无形呢,也是生民之福!”
中成喆瘫坐在椅子里,喃喃道:“若楚国决意一战呢?煜无外援,危矣!”
楚国,煊羽城,振羽宫。
楚王申有辜三十四岁,神情冷峻,容貌森然,他站在城墙阴暗处,淡淡地问:“煜唐使团明日便入城,寡人该作何对待?”
鎏金獠牙兽面面甲后的眼神凌厉无比,楚申武侯申驰英静静道:“以迎君礼相待!”
迎君礼即将使节当做对方国君一样来迎接,是外交上很高的礼节。
“迎君礼?”申有辜迟疑道:“缘何?”
武侯头也没抬,冷冷说道:“以媾和假象离间诸侯,则煜梁盟约不立!”
申有辜看了武侯一眼,轻声问道:“可有胜算?”
武侯静静道:“唐昊必死!”
申有辜不再说话,盯着远方的天空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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