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
作者 | 锌白
01
我是一根头发，靠吸收主人的烦恼存活。
我的主人非常漂亮，但却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因此拥有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人前她总是面带微笑，可回到家却像变了个人，甚至会用修眉刀片划伤自己的手臂。伤口触目惊心，但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兴高采烈地打电话问男朋友几点回来吃饭。
主人的男朋友叫大川，是她的青梅竹马，一个高大帅气的暖男。两人从高中开始交往，直到现在大学毕业两年，依然如胶似漆。她在大川面前总是百依百顺，即使对方犯错在先，她也会主动道歉和好。
我知道，这是因为主人非常爱他。
最近主人经常坐卧不安，双手攥紧手机，窝在阳台的沙发里发呆。一待好几个钟头，被阳光烤得发烫的我们，浑身难受得像着了火。但她却不在乎，还时不时翻出与闺蜜的合影，删掉，还原，如此循环。
几周之后，主人开始失眠，导致我的很多兄弟姐妹都离我而去。就在今早，因为主人梳头时用力过猛，我也终于离开头皮，孤零零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02
我所在的位置视野开阔，能够看到房间的每个角落。
虽然离开主人的我会慢慢死去，但在主人打扫房间，将我收进垃圾桶之前，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幸运。
只是躺在地板上，望着她高兴地梳洗，我心里忽然有些郁闷。
上周大川在旅行社报了一个短途双人游，主人得知后兴奋地整晚没睡。这是两人第一次旅行，出发前她特意做了很多准备，却在昨晚被他告知周末要加班，不能陪她去了。
主人是个极其懂事的女孩，明明很难过，却还反过来安慰他。她本来也不想去了，但旅行社不给退钱，于是便在他的鼓励下，决定独自完成这趟旅行。
一切收拾妥当，临别时两人还不忘深情拥吻。
关上门，大川忽然手舞足蹈起来，然后哼着歌在卫生间梳洗打扮。
他很懒，平时不做家务，衣服全靠主人手洗，因为这样洗出来更干净。主人总有操不完的心，自从跟他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瘦，从最初的110斤，到现在只剩90斤。晚上相拥而眠，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推开她，因为嫌她的肋骨硌得他的手臂疼。
他走出卫生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发型，甚至还喷了点香水。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03
门外站着的女人正是主人的同事，小果。
她身材火辣，留着及腰的栗色波浪卷，妩媚的眼妆搭配烈焰红唇，看上去性感无比。门内外的两人暧昧地相视一笑，她带上门的瞬间，他便迫不及待地用力揽紧她的纤腰，并轻轻咬住她的唇。
两个炙热的身体相互纠缠，从玄关到沙发再到卧室，像两块磁石般难舍难分。我看着两人将主人刚刚铺好的床铺滚得乱七八糟，心里更加郁闷了。
因为这种场景，我最近不是第一次见到。
小果表面上跟主人关系要好，实际上只是想勾引大川。而面对性感的小果，大川自然经不住诱惑，大约半年前两人开始眉来眼去。他回家越来越晚，身上都带着小果的香水味，而我的笨蛋主人却丝毫没有发现。
不仅晚归，他还开始找各种理由支开主人，只为能跟小果滚床单。时间长了主人终于有所察觉，但却一直自欺欺人。
整个周末，大川和小果都腻在床上。
直到主人回来前一个小时，小果才终于穿好衣服离开，经过客厅时一根栗色卷发掉落在我身边。我看看她，礼貌地说了声“hi”，但她却不理我，我想她可能已经死了。
主人进门时，大川站在门口迎接，一开门便给了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并用力吻了吻她的额头，甚至还难得下厨准备了一桌子菜。中间小果给他发微信，他竟然边回复边对主人讲着情话。
我真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04
半夜，我忽然听到哭声，睁眼一看，原来是旁边那根卷发在小声抽泣。
我试探性地问，“你怎么了？”
“我想回家......我想主人......”
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最后只得说，“我们都回不去了。”
没想到她听了，哭得更伤心了，“我不喜欢那个男人......”
“我也不喜欢。”
“滚床单时他总是扯主人的头发......害我们英年早逝......”
我往她身边靠了靠，她便用身体缠住我，最后终于不再哭了。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直到天亮被主人从地上拎起来。她左手捏着我，右手捏着那跟卷发，最后将我们胡乱团起塞进包里。
包里漆黑一片，有股韭菜盒子的味道。我想起上周五主人上班迟到了，买好的早饭也没来得及吃，两个韭菜盒子在包里捂了一上午。此时我看不到外边，但能感觉到剧烈的晃动，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忽然将我们掏出攥在手里。
此时小果正穿着居家服，怀里抱着一杯红糖水。
“你怎么来了？”
“我......我听说你生病请假了，就给你买了点药和水果。”主人说着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递给小果，与此同时，眼神不受控制地向屋里张望。“你一个人在家？”
“嗯，怎么了？”
“哦，没事......”
“你不进来了？”
“不了......我没跟公司请假，得赶紧回去......”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主人笑着点点头，却在小果关上门的瞬间猛地闯了进去。我们被扔在地上，而主人却像发疯似的在每个房间找着什么。小果吓坏了，想要阻止却被主人扯着头发拽到地上。
她坐在小果身上，不停地质问，“他呢？他呢？”
“你找谁啊！”
“他！我找他！”主人说着双手死死掐住小果的脖子，她瞪大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无论小果如何挣扎，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咳咳......不要......啊......大......川......”
05
直到小果不再动弹，软泥般瘫在地上，主人才缓缓松开手。
她轻拍小果的脸，又将耳朵凑到心脏位置，确定小果已经没了心跳，她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不知在哭还是在笑。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站起身，笑着擦掉眼泪，然后去厨房找出一把菜刀和几包薯片。
她将东西扔在桌上，然后打开电视，换到电影频道。此时正在播放《肖生克的救赎》，她随即拆开一包薯片，看到最后男主角越狱成功时忽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临近中午，门铃响了，主人不耐烦地起身，趴在猫眼上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快递员。她不慌不忙扯下卧室床上的被单盖在小果的尸体上，接着开门从对方手中取过快递。
关上门，她随手将盒子扔在地上，然后拿起遥控器无聊地换着频道。临近傍晚她似乎累了，陷在沙发里，一手撑着头望着地上的小果，另一只手熟练地转动着刀子。这个动作大概保持了将近半个小时，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走到小果的尸体旁边。
她先是掀开被单一角，看到小果因恐惧而几度扭曲的脸时忽然狂笑不止，笑够了便盘腿席地而坐，并用刀子一点点剔小果手臂上的皮肤。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响起警笛声，但她却对此无动于衷，仍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手头的工作上。直到公安破门而入，她刚好剔下一片完整的皮肤，然而不等收进保鲜袋便被警察制服。
06
我和卷发被当做证物带回了公安局。
因为接到群众举报，主人才会这么快落网。而面对杀死小果的事实，主人供认不讳，但除此之外再没说一个字。案件的主要负责人姓安，他将一张照片推到主人面前，“你看看这个。”
“嗯......”
“她的尸体三天前在荒郊被人发现时，身上的皮肤已经被人为剥落，而我们在裹尸袋上找到了你的指纹。”安警官顿了顿，继续发问，“你是一名医生吧？”
“不，我是会计。”
安警官不禁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是坦白吧，别装疯卖傻了。”
“不不，我真的是个会计，我叫田珍珍，在丰源公司上班。刚才死的那个是我的同事，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小果。但她却趁我不在家，勾引我男朋友。我本来是想去找她问清楚，不是要杀她，真的，我真的不想杀她，对不起......对不起......”
主人情绪失控放声痛哭，见审讯无法进行，安警官只得起身走出审讯室。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坐在主人对面，“你好，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医生。”
“你好，白医生......”
“请问你怎么称呼？”
“田珍珍。”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死受害人吗？”主人眼泪汪汪地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白医生认真地听，中间没有打断，最后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剥掉受害人的皮呢？”
“因为大川喜欢她，只要我穿上她的皮，大川就会喜欢我了......不，不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对，可她为什么要把我灌醉，让人强奸我......她，她，是她害死了珍珍......”
主人语无伦次地解释，最后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医生依然不动声色，视线如刀锋般锐利，“我再问一遍，你怎么称呼？”
“我......”主人近乎崩溃，双手不停地颤抖，并用指尖抠着桌面，“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来告诉你吧。”白医生直视主人的双眼，“你叫齐大川。”
07
没错，我的主人名叫齐大川，是一名整容医生。
三个月前，他的女友田珍珍被人强奸，他很痛苦，也无法接受。但两人相恋七年，他早已将她当作携手一生的伴侣，不可能因此而抛弃她。
再者事情也是因他而起。
在一次聚会上，他对小果一见钟情，最后经不住诱惑背着田珍珍跟小果发生了关系。地下情持续了半年，见他不肯分手，小果才想出这个方法泄愤。
事后因为愧疚他没有分手，但也因为几乎病态的洁癖而无法再触碰田珍珍。之后的日子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小心翼翼维持着这段畸形的感情。
但陷入极度矛盾情绪中的他无法承受心里的折磨，最终还是选择杀死田珍珍，并将其皮肤剥落，在助手的帮助下移植到自己身上。
而愧疚的情绪逐渐催生出他的第二人格。
人前他是齐大川，独处时，他则是田珍珍。
直到站在法庭上的那一刻，他仍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而我，作为证物，将永远躺在抽屉里。
-完 -
锌白：一个喜欢写故事的人，目前为止累计写作近百万字。著有长篇小说《旅人画铺》，《深蓝焰火》。喜欢配音，配过视频，出过广播剧。喜欢唱歌，做过歌手。喜欢烘焙，手作。擅长英文，日文。热爱绘画，热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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