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小说不光是消遣——可以是消遣,人世凄苦,人心脆弱,总得找个放松的地方——但好的作品往往有其特殊的意义。
文学家是史官和谏官的综合体——可以是单纯的抒写胸襟——但优秀的文学家少有单纯只会吟弄风月的。
史官记录历史。正史有时是假的,换个人名;小说有时是真的,换个人名。谏官提出意见——有的坏孩子是为了意见而提意见,有的是真的为国为民。
小说如此,电影同样。色彩、布局、情节推进、镜头远近,都是导演对世界的认知,对世界的建议。有时全彩中突出黑白,有时黑白里窜出一个别的色彩。或远或近或上或下,一个大大的讽刺就突出来了。有时会被和谐,但对得起世界,对得起自己。
我看电影不爱看纯爱奋斗,皆大欢喜系。人间是五浊恶世,哪来的这么多圆满?大成若缺,不完美的才叫人生。
所以我偏爱逆境、险恶、光怪陆离系电影。现实不宜考验人性,电影是人性的试验场,是导演编剧与整个剧组对人与世界的讨论模拟。
最近看了部电影,《秘密》,改编自东野圭吾的小说。内容听起来很不友好,两个人的三口之家——母亲出车祸后灵魂进入了女儿的身体——思想面壁的人容易想歪,这对夫妻(父女?)该如何相处?
目光放长,能找到好东西,值得思索的。这对母女,死的究竟是母亲还是女儿?现在活着的个体,究竟是母亲还是女儿?男主角平介该如何对待拥有女儿身体,妻子灵魂的那个人?请恕我用那个人来称呼,因为那个人究竟是谁,实在太难分辨。
而那个人的人生,是要过女儿(藻奈美)的生活,好好长大,结婚生子;还是要对得起平介,她的丈夫(父亲?),白头到老?
如果要对得起身体,那该学习、运动,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找个好男人嫁了。如果要对得起灵魂,则不该背叛丈夫。
我们一般认为,决定一个人的是他的意识,他的灵魂。穿越小说里,换了个身体,还是那个人。
理论太空泛,口上说说容易。东野圭吾提出了他的设想,模拟了这个场景:当母亲灵魂来到了女儿身上,她是谁?
故事开始。母亲直子与女儿藻奈美乘坐大巴出行,却因司机疲劳驾驶,出了事故,重伤垂危。在医院,直子的灵魂来到了藻奈美身上,替换了她,产生了一个新生命——拥有直子意识的藻奈美,或者说,拥有藻奈美身体的直子。
暂且称其为直子吧。
逝者已矣,活人的生活还要继续。为了生活,他们得守好这个秘密——一个两个人的三口之家——没人能接受事实后,不对他们另眼相待。
直子穿起藻奈美的衣服,接替藻奈美的身份,过着藻奈美——以及她自己,直子的生活。
两人同行,她既是自己,也是女儿。
生活多变,意想不到。若是现实,前途莫测,总有一丝平静的可能。可惜这是电影,人性的试验场。想平静,作者不让,导演更不让。
直子与平介终究还是产生了矛盾——或许矛盾的根由不在他们俩人,而在“直子”自己身上——但表现形式,就在直子与平介两人之间。
刚开始,由于意识是直子的,面对丈夫,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同,很淡定的问平介那件夫妻间很平常的事。
直子:“平介,那件事怎么办?”
平介:“什么事?”
直子:“做爱呀。”
可怜的平介,面对着拥有女儿脸庞的妻子,吓得把饭都喷了出来。
可惜,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决定意识。
拥有着藻奈美身体,做着藻奈美的事,年轻真好,直子渐渐也想过上藻奈美的生活——比如谈一场恋爱?
大学里的相马先生是个极好的选择,他年轻、热情、充满活力,风华正茂,如我一般。
平介不傻,他是个拙于言语的老实人。老实人,不代表不聪明。男人的直觉,让他发现了妻子的移情别恋,搅了两人的恋情。
直子不是无情的人,两个人又面对了这个尖锐的问题:我们还是不是夫妻?
做夫妻,要有夫妻之实。再次尝试,平介依旧无法对女儿的身体做出那种事情。
我还是认为……这么做不对!
也许该放手了,她终究不再是我的妻子。
看破容易,放下难。说破的夜晚,女人痛哭,男人饮酒。
酒精与眼泪,是人类最原始情绪的发泄。
世事总是让人琢磨不透。痛哭过后,饮酒过后。藻奈美的人格,回来了!
三口之家,三个意识,终于团聚了。母女俩通过书信与视频交流,平介过上了事故发生后最幸福的日子:他最重要的两个人,终于都回来了!
似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即使直子的意识出现的越来越少,最终完全消失,也不失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怎能忘得了。
死者已矣,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几年后,藻奈美找到了她的真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得意忘形,失意忘形。喜悦,总能让人昏头。
不小心,藻奈美对平介做了一个只有直子才会做的姿势。
啊,明白了。车祸后,我同时失去了女儿和妻子。现在我能怎么办呢?
我是谁?我在哪?我该干什么?
一片茫然。
好在,女婿进来了。虽然是迁怒,但总算有了事情干。有事情,就有依靠,比茫然好。
对直子,他又能干什么呢?干什么,世人都不会理解,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只能说一声恭喜。
祝福她吧,除此之外,我也干不了什么了。
是个汉子,不是血与火的那种。让人心疼,一直号称铁石心肠的我,心都要碎了。
身体与意识,究竟谁才是生命的主导?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对于普通人来说,二者,终究是不可分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