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我们选择了一次短程的自驾游,假期的路上稍显拥挤,不过,还算说的过去。
回来的路上,孩子累的瘫倒在后面座位睡着了,我看着他略微舒展的身体,脸上恬静的笑容,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十几年前的绿皮车上,一时间感慨万分。
那时候春节刚过,正值春运返程大潮,人生第一次刻骨铭心的体会了“拥挤”二字。
24小时的车程,15的小时的站立,大部分都要保持着倾斜的身体,上半身依靠在当时还是男友的老公身上—虽然他的脚也是艰难地挤在狭隘的空间里,仍然努力承担着我投过来的重量。
我坚信周遭站着的同志们无一例外地有着相同的想法—从来没有那样沮丧自己的脚居然长的那么大!
列车在大大小小的车站停留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上来的人多,下去的人少。挤点,再挤点,塞一个,还能塞一个,有的人干脆从窗台爬进来,现在想想那些人的身手敏捷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狭窄的通道,人们挤的密密麻麻,连风都透不过去。看着有座位的人们,或睡,或躺,或发呆,不到万不得已不起身,除非是上厕所。
上厕所是有座和无座的人都讨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从座位挪到厕所门口,要穿过那密不透风的人群,绝对是一次壮举!
虽然每个人都尽量缩小自己的面积,浓缩自己的体积,让出来的空间仍然是有限的,内急的人几乎是贴着人们的背,驾着人们的腿,往前挪动,与其说是穿不去,还不如说是爬过去。
我觉得这么多年尿频的毛病,就是坐绿皮火车的时候落下的—不到快要尿裤子的程度真没勇气挑战那半截车厢的距离。
这边人们刚刚安定下来,“饮料!瓜子!爆米花…”工作人员推着车过来了,内心真的对广大的铁路工作者十二万分的崇敬,在这个连一只脚都难以踏进来的通道里,硬生生撕出一条通道。
车子每挪动一下,两边的人都重叠在一起,身体45度倾斜,边上的人都挪到了有座位的区域里,然后是尴尬或者无奈的笑笑,车子过去,后面的缺口马上闭合。
人们只是关心自己如何安放自己的身体,买东西的人少之又少—坐绿皮车的人大多是舍不得吃火车上的食物的,因为食物的价格直让他们暗暗咂舌。
前面的大姐举步维艰地挪到了车厢中央,后面又来了两个查票的工作人员,一个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列车长”,另一个胸前写着“列车员”。
前面的人浑身上下地摸着火车票,同时再次准备施展无师自通的缩骨神功。
当然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也是人,不是神仙,以他们蜗牛般缓慢的挪动,后边的人有充分的时间早早将票提前掏出来继而攥在手里。
偶尔有没有火车票的,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他们如何上的车,这中间有的人不是故意掏钱,只是没有买到票而已。这时候他们大多心甘情愿的补了票,同时对工作人员的严厉教育表现的心悦诚服。
那个年代的春运,大部分出门在外的人都经历过排着长队买票的经历,甚至回忆里还蹲着为了排队准备的那个小马扎。
排个两三个小时能买到票是比较幸运的,毕竟还有为了能顺利买到票,头天就在火车站排队过夜的,最倒霉的就是感觉排了一个世纪的长队,眼看着离售票口越来越近,怀揣着胜利的兴奋和激动的心情,终于见到了期待已久的售票员大姐的真容,却被冷冷地告知,你要买的绿皮车票卖完了!
面对着售票员大姐的不耐烦地催促,承载了身后排队人们因对于自己磨蹭而在脸上显露的焦躁不满,不用回头就能感受那一道道焦灼的目光,把本来冷飕飕地后背烫的火热。
无奈地情况下只能选择坐白皮车,票价贵了差不多一倍,在舒服和省钱之间的斗争中,心里还是倾向于恨透了又顿感亲切的绿皮车,因为实在只有它和自己的钱包最匹配。
想到这里,我努力地让自己爱上,不,起码不那么恨身在其中的绿皮车。
火车上过夜更难熬,尤其是后半夜。如果有一两个怀里抱着孩子的,那不仅是孩子的悲剧,更是一车厢人的灾难。
孩子在拥挤的空间里很不适应,面对着周围这么多陌生人的围挤,车厢里混杂的各种奇味怪味,大概氧气都不够用,大多数孩子都会哭闹不止拼命抗议。
白天尚且过的去,大人总是尽量用新鲜感来牵引孩子的注意力,到了晚上这招就失效了,困极了的孩子对一切新鲜的东西都产生了抵抗力,他们因为嘈杂闷热的环境睡不稳而哭闹不止。
这时的母亲真称的上的伟大的代名词,她们总是耐心地用孩子熟悉的歌谣哄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孩子往往并不领情,不仅哭闹身体还拼命地挣扎,一些年轻的母亲这时通常眼含热泪,对如陷炼狱的孩子满怀心疼和内疚。
她们会在表情各种各样,来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面前难堪地露出因奶水鼓涨的乳房,迅速地把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这招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都能立即奏效,也有一些哭恼了的脾气倔强的孩子毫不领情,他们往往任性的把妈妈的乳头负气般地吐出来,让无奈的母亲深深地陷入绝望当中。
到了后半夜,人们的精力熬到了崩溃的边缘,哭闹的孩子也累的睡着了。
有座位的人们都呈现出了扭曲的坐姿和表情,或张着嘴头倚在靠背上,甚至嘴角涎着口水;或一动不动耷拉着脑袋似乎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其实眼睛是闭着的;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的人们是最幸福的,他们可以趴在前面的小小桌子上,也可以把头靠在窗户的玻璃上,那姿势绝对全场最舒服的。
没有座的人们,只能像幽灵般站在那里,望着窗外飞速过滤的黑暗呆若木鸡,在心中以前所未有的真诚期盼着黎明的到来。
天色渐渐明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看不到血色,煞白煞白的,就像放了很长时间的蔫巴茄子—皱巴巴缺少水分的表皮泛着黑紫色,似乎已经做不出复杂的表情。
列车到了最后一个大站,离终点站不远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一下子腾出了不少的空位,站了一路的人们终于可以坐下来享受一下这羡慕了一路的座位,啊!幸福啊!此时此刻,一路的辛酸委屈,终于告一段落。
终于下了车,经历了相同经历却互不相识的难兄难弟,甚至还有对刚刚结束的痛苦感同身受的忘年知己,从一个绿皮的怪物的肚子里涌出来,从此各奔东西,相忘江湖。
一路走来,不外乎一次劫后重生!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绿皮车永远留在了逝去的时代里,它老旧,破落的绿色身体里却承载了多少年轻人的青春和梦啊!
一个刹车,我从梦中惊醒,到家了。
乜着眼睛醒了醒神:原来我坐的不是绿皮火车,打开车门一路飞奔。
老公在后面喊:媳妇,你别空着手,选一样啊,抱孩子还是拿东西?!
先别说那个,我,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