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第二十二章

      夜色浓重,一场春雨过后,雾气环绕的方家庭院,远远的看不真切。偌大的方府悄然无声,连人影也不曾见到一个。整个方府却只留东厢房一处,灯火通明,远远望去,还能瞧见一口棺材置于厅堂正中,棺木敞开,未曾合盖,一位女子躺于其中,动也不动。棺材周遭点上许多香烛,香烛燃烧正酣,烟雾四起,之后便慢慢混入水气当中,无影无踪。忽然屋檐之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片刻之后却又安静下来。而后从几处瓦片之间,钻出一物来,只见那事物通体黝黑,小蛇一般,不正是那日卢凌所见的焦䰻毒物。只见那焦䰻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不住的吸着烟气,瞧那模样竟似沉溺至极。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那焦䰻好似吸足了烟气,一脸满足,歪头斜脑。随后又向前探了探身子,向厅内张望,随后便紧紧得盯住棺材中所躺之人—方家小姐。说来也怪凡被焦䰻盯上之人,必如影随形。估计几日来也是饿的紧了,随后竟不由自主冲那棺材跃了下去,只是动作略显笨拙,身形不稳差点滑至地板之上。待那焦䰻扭动身子,伏在棺沿之上,上下打量,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这才爬了进去,只是那棺材四壁做的极深,饶是焦䰻此物身形矫捷,也颇废了些功夫。这焦䰻几日前受到卢凌的惊吓,不曾回到方府吸食方倩莹鲜血,现下正是饥饿难当,猎物便在当口,张开利齿便咬。但听‘咔’得一声清响,棺材底板忽的翻落,那方倩莹也随之向下急坠。那焦䰻吃了一惊,怕是有诈,怪叫一声,翻转身子,噌的一下一跃而起,直直的向那棺材口窜去,随后那棺材底板又恢复如初,只是没了方倩莹踪影,只是那焦䰻只顾忙于逃窜未曾注意。

      眼瞧那焦䰻便要越出棺材之外,可刚巧不巧,一张巨网迎面压了下来,欲将那焦䰻困于棺材之中。谁料那焦䰻却极是狡猾,就在那网便要遮住棺材之时,身子一滑,竟从两者之间的缝隙挤了了出来。只听旁处有人惊呼一声,随后伸出一只大手劈面捉来。忽然另有一人大声喝止:“别碰它!”那大手这才急忙缩了回来,伸手那人暗道一声:好险。惊得冷汗直流。只是这一耽搁,那焦䰻却已挣脱丝网,随后左蹬右窜,逃到房梁之上。而此刻屋内也已涌进多人,为首的正是卢苍义。那焦䰻伏在梁上,心有余悸,恶狠狠地盯着身下众人,低声嘶吼。卢苍义则目不转睛,将那焦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只是面色凝重,内心如乱麻:本想以此计捉了这焦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焦䰻虽吸了自己亲手所制的羊花迷香,关键之时反应竟也这般矫捷。眼看便要将这焦䰻困于棺材之内,可惜功亏于溃,唉,若是有大哥在此,定手到擒来,只是这焦䰻此次逃了,只怕再也不会接近方府百米之内,方家小姐也怕香消玉损,万劫不复。

      正暗自愁苦间那焦䰻业已爬上屋檐,只是受惊过度,慌忙之中蹭下几片房瓦,瓦片跌落于地,四散飞舞。眨眼间便要跃过屋顶,消失于夜色当中。但听夜色当中一人窜了出来喝道:“哪里跑!”迎头逼来,而此刻那焦䰻焦䰻置身于半空当中,万万未曾料到这屋脊之后竟藏一人,只见那人双手各持一瓦,怕有备而来,随后冲那半空之中的焦䰻袭来,只听咣当一声,竟将那焦䰻牢牢锁住,那焦䰻身子被瓦片镶住动弹不得,只得扭头便胡乱厮咬,可苦于脖子短小,毫无作用,挣扎几下,便再也没了力气,被那房瓦挤得晕了过去,瘫在一边。而后那道人影长呼口气得意道:“怎可让你跑了第二次!”

      事出突然,屋内众人也纷纷拔步奔至院内,卢苍义见房顶之人身材矮小,举手投足间像极一人,随后神色一禀,冲屋顶喊道:“凌儿,是你在上面么?”果不其然,那屋顶之人闻言,兔起鹊落,嬉笑间,翻身跃下,手中自是隔着砖瓦提了那焦䰻。方家之人见他年纪轻轻,但凭一己之力,便擒了这孽畜,不禁暗自佩服,心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强将无弱兵。卢苍义面色不悦,怒道:“你。。你怎得这般鲁莽。擅作决定,若是少有差池,日后我怎得对两位大哥大嫂交待?”伸手便打。一旁杨固见势不妙急忙拦住,上前劝道:“卢兄弟,勿需再责怪令郎啦,凌儿洪福齐天,定有老天爷保佑,你瞧!这不好好的吗。况且眼下人人平安无事,那焦䰻也捉住了,方府此次全托二位之福,还望手下留情,饶过凌儿吧。”说完深深一揖,一表大恩。卢苍义见状自是不敢怠慢,急忙还礼,口中连连说道:“不敢不敢。”见爹爹生气,卢凌小声说道:“便是师父教授孩儿一身本领,寄望孩儿救人于水火。眼前方姐姐昏迷不醒。杨伯伯又待凌儿甚好,于情于理,我这便私下做了决定,况且此次这畜生若是跑了,只怕再也不会回来。”卢苍义闻言眼前一亮,想不到凌儿如此年幼便已这般深明大义,当不负自己往日教导,虽口上不说,但心中甚是欣慰。见卢凌无事,也就放心心来。随后,卢苍义这才遣人将那焦䰻小心拿了,以备炼药之需。随后众人返回屋内,再做打算。适才与这焦䰻交手几次,倒也惊险至极。除了这一祸害,至此方府众人才定下心来,私下更是对卢苍义父子两人敬佩有加。

      待方倩莹服下卢苍义所制之药后,便悠悠转醒,方泽诤见状,不禁喜极而泣,待卢苍义二人更是相敬有加,奉为坐上之宾。卢苍义也告知方泽诤再经数日调养,不久便可痊愈,方泽诤一一记下,自是不敢有违,果不其然,数日之后,方倩莹便已下床行走。话说这几日昏迷之时,方倩莹只觉自己作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之时,眼角含泪。一旁的丫鬟镜儿端水相问,却也不答,只好作罢。而后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只要小姐无事便好,这几日可担心死我了,若是。。。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丫鬟的也不想活啦。”说完竟又呜呜的哭了起来。方倩莹靠在床枕之上,在一旁瞧着她喜哀无常,不由得噗嗤一笑。镜儿一听赌气道:“小姐,你怎得还笑的出来,不理你了,哼!”说完将茶水搁好,扭过头来,撒起娇来。方倩莹见状,才止了嬉笑和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是我错了好不好?”方倩莹身子仍旧虚弱,说起话来略带有气无力。那镜儿担心小姐身体,急忙道:“小姐我开玩笑来着,作不得真。”谁知方倩莹说道:“我也是。”言罢,两人又一同咯咯笑了起来。方倩莹虽是大户人家千金,可是对自己身边的下人,却毫无主子架子,待人又极是亲切,因此方府上下,对他们的这位小姐无一不喜爱有加。

      随后方倩莹问道:“这几日来我神智不清,却不知爹爹请了哪方高人,救得我性命?”那镜儿故意卖了个关子,微微一笑:“小姐你绝对猜不出来。别说我,只怕整个邢州城,认得他的人也没有几个。”方倩莹思索半响,似有心事,随后答道:“那人可是像个书呆子一般?”镜儿闻言惊道:“小姐你怎得认识那姓卢的?难不成。。。你昏迷之时偷偷的瞧人家啦?”方倩莹嗔道:“说什么呢?我只是。。”

      “只是什么?”镜儿似笑非笑,假装一脸狐疑。

      方倩莹也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得摆出一副主子的架子,说道:“你莫许再相问,我也不会再答。”镜儿见自讨无趣悻悻然道:“是是是,镜儿丫鬟遵命便是了。”她故意将那‘丫鬟’二字加重语气,方倩莹本就心软,微微一笑,随后便扯开话题,问道:“现下也是无事,你倒是给我讲讲,那卢大夫究竟使了甚么法子救得于我?只怕这几日来府上因我之事不得安宁。”镜儿闻言啐道:“才不是呢,府上若是没了小姐,日子当真如同嚼蜡。也算老天有眼,小姐您是吉人自有天相。”随后继续言道,将这几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讲于她听,只是她仅是一介丫鬟,懂得不多,曲曲折折,枝枝叶叶也说不明白,倒是对卢苍义此人却大加称赞。方倩莹问道:“说来倒多亏这位卢公子相救。你可知那卢公子现下在何处?救命之恩,我倒也未曾感谢一二,未免失了礼数。”镜儿思索片刻,回道:“小姐这你倒放心则个,老爷那里自有安排。只不过。。。”

      “不过什么?”见方倩莹相问,镜儿便继续说道:“只不过自你好转之后,卢公子昨日便携了那小娃娃离了方府,老爷再三挽留,只是卢公子再三推脱,不肯留下。现下我也不知他去往何处?”听闻此消息方倩莹眉头一皱,而后又问道:“那我爹爹可是知晓他去了哪里?住在何处?如此怠慢人家,却也实属不该。”镜儿反驳道:“是那卢呆子愚钝,脾气又极是执拗,不想领咱们方府之情,可怪不得老爷。”方倩莹责备道:“镜儿不许胡说,你怎可这样背地里数落人家。”镜儿听小姐责备自己,心下委屈,嘴中却小声嘟囔:“本来就是。。。”

      “你。。”方倩莹瞧她委屈的模样,也不忍再多加责怪。苦笑一声,又问道:“我爹爹现在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镜儿回道:“老爷今日一大早便随那京城来的王大人一同出了方府,此刻只怕未归。”

      “哦?那你可知还有谁会晓得那卢公子去往何处?”

      镜儿回道:“杨管家与姓卢的父子显得极为熟络,他父子二人便是杨管家带到府上来的,不妨问上一问。”方倩莹听罢面露喜色,吩咐镜儿道:“快去寻杨管家带来见我,我这厢有事相询。”镜儿闻言,会心一笑,便转身出门而去,寻那杨固去了。只道是:前身本是座前烛,拂歌尘散绕梁间。千般情缘诉不尽,叶落凡尘今生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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