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邢州城又称‘百泉之城’,城内泉水众多,自开春之时,便有四方游人在此游玩,以观百泉喷涌之景,因此邢州城内的街道之上,自是有不少行客驻足观赏。人群当中两名白衣少女缓缓前行,只是脚步微缓,四处张望,似在寻些什么,不错二人便是出门寻那卢苍义的方倩莹和镜儿两位姑娘。只听那镜儿一边走一边唠叨:“小姐你为何不乘马车前去寻那姓卢的,你身子刚好,若是再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方倩莹倒是毫不在意,回道:“这守敬路,不过离了方府几条街巷,我现下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况且这几日未曾出过家门,只怕再不出来走走,憋也憋死了。”镜儿闻言,急道:“呸呸呸!竟瞎说,可不许再提什么死不死的了。”而后又双手合十,仰首嘟囔:“老天爷保佑,我家小姐怕是病坏了脑子,她说话可千万作不得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方倩莹瞧她这幅样子,不禁莞尔,心说:却也不知是谁病坏了脑子。两人谈笑间,便已拐至守敬街道,这守敬大街偏邻邢州城南门,此处商贾杂店林立,南人前来便大多在此歇脚,可谓应有尽有,只是鱼龙混杂,各色人杂,白日里热闹至极。方倩莹秀眉微皱,说道:“此地这般宽广,可如何才能寻得。”正暗自烦恼,一旁的镜儿忽的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襟,左手一指,说道:“小姐你看!”方倩莹不知何意,闻言抬头顺势望去,只见前方不远之处的一片空地之上人头攒动,众人纷纷指指点点。
方倩莹不知何故,便拉着镜儿向前行了数丈,这才瞧清楚些,只见石阶之上站立一人,那人面色沉稳,一副书生打扮,正在给一身满是水渍之人查看,旁边却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娃娃手中挚一甑,立于一旁。方倩莹自醒来之处,便不曾见过卢苍义之面,但内心仍旧隐约感觉眼前此人便是那卢苍义无疑。果不其然,镜儿喜道:“小姐你瞧,那位便是卢公子了。走!我们再走近些瞧一瞧。”方倩莹还未答话,便被镜儿一把拉了过去,二人挤进人群,众人不禁微微侧目,对两人指手画脚起来。方倩莹本是大家闺秀,见众人这般瞧向自己,不禁羞的面红耳赤。反倒镜儿不以为然,二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方倩莹还未来得及阻拦,镜儿便大声朗道:“喂!卢公子,我家小姐来看你来了。”方倩莹略显羞涩,在一旁劝道:“镜儿你..小声些。”
卢苍义听有人喊他,扭过头来,只见两位妙龄女子立于自己身后,一个似笑非笑竟是镜儿姑娘,另一个却低头不语,宛如人间仙子,却是方倩莹本人。方倩莹见卢苍义看向这边,微微道:“卢公子....”。卢苍义打量一眼,见她面色红润,想必身子早已大为好转,只是竟亲自前来,略吃一惊,半响才回道:“方..方姑娘!你可是好了些?”见方倩莹点了点头,又接着道:“还请两位稍等片刻。”方倩莹瞧他正在施救病人,示意无妨。卢苍义见她眼波流露看着自己,内心渐生波涌,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瞧她。
自方泽诤知晓卢苍义父子居无定所,为感其相救小女之恩,几多相挽留。只是卢苍义不愿再多有打扰,决意离去。可方泽诤怎得会怠慢与他,万般无奈之下,便将城南一处无人居住的房院送给卢苍义,卢苍义本有意相拒。但一想到这几日父子两人,风餐露宿,连个遮雨的片瓦都没有,着实凄惨。犹豫再三,才勉强答应下来。隔日便搬了过去,家中事物应有尽有,只怕是是杨固一手打理。此后便与卢凌两人居住于此。平日里行医看病,赚些银两,若是碰到贫苦之人,也定会分文不取。卢苍义妙手回春,况且民间又传闻便是他救得方家大小姐,不出几日,登门瞧病者便已经磨平门槛,卢苍义自是忙顾不暇,平日里忙的自是焦头烂额。只是苦了卢凌忙前顾后,倒似卢苍义的一个打工伙计。今日前来救治的是一位溺水之人,因赏玩泉水之时,不慎落水。待被众人救上岸之时便已面色铁青,气若游丝,十之八九是活不成了。恰巧卢苍义的医馆便在附近,无奈之下,众人这才抬来让他瞧瞧,一来若是能救人一命,自是无限功量;二来也正好可以瞧瞧这近来在邢州城内传的神乎其神的‘卢神医’究竟有何能耐。卢苍义查看过后,面色凝重,只是此人溺水许久,此刻已经浑身冰冷,只怕再耽搁些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就不回来啦。古时溺水本是“五绝疾病谱”排行第三的“急症”。事态危急,卢苍义当下便吩咐卢凌去取来一甑,又遣人取数斗刚烧过的灶灰,而后以灶灰布地,厚约五寸,使甑侧着灰上,而后再令人将溺水那人伏于甑上,头垂于甑中,众人虽说不解其意,但也纷纷照做。镜儿在一脸茫疑,看了一眼身旁的方倩莹,只是方倩莹也同样并不知晓,自然无话可答。
卢苍义待众人准备妥当,示意大家散开,随后竟将一把苇草燃于甑底,一阵烟气透过孔格,让溺水者尽吸入口鼻之中,卢苍义又取炒盐二寸,纳入竹管之中,从下孔吹入,在人群一阵惊呼之中,那溺水之人口鼻之水尽出,而后咳嗽数声,竟悠悠转醒。卢苍义急忙扶他坐在台阶之上,又仔细查看一番,见他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众人见他竟有此等救治之法,个个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后人群之中才骚动起来,交口称赞。卢苍义微微一笑,自觉承受不起,而后看见一旁方倩莹望向这边,痴痴的望着自己。这才想起有贵客来访,急忙冲人群报以一拳,一表歉意,随后朗声道:“今日卢某有朋友相访,多有不便,还请大家改日再来,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包涵。”众人早已对卢苍义敬佩有加,见有美人拜访,哪敢不从,便扶了那溺水之人,散了开去,只留下方倩莹与镜儿两位姑娘。
卢苍义整理衣衫,向前一步对两位姑娘说道:“事出突然,卢某多有招待不周,不知方姑娘光临寒舍有何 贵干?”一旁的卢凌却跳了出来嬉笑道:“镜儿姐姐,你可还记得我么?便是我捉了那焦䰻,才救了这神仙似的姐姐。”镜儿喜他,再次见到自是喜上眉梢,摸着他的头笑道:“自然记得,你可不就是那卢凌卢大侠么。倒比你那笨爹爹机灵的紧。”一旁的卢苍义不知又哪里惹恼了人家,只得在一旁赔笑。那镜儿又道:“也不晓得让我和小姐去屋里坐坐,倒也白瞎了这一身好医术,哼!”卢苍义这才反应过来,一拍额头,‘哎呦’一声,道:“方小姐,镜儿姑娘快到里面坐。凌儿你去后堂沏壶好茶来。”卢凌闻言,却不愿动弹,卢苍义瞪了他一眼,这才灰溜溜的跑到后堂去沏茶。方倩莹见状,不禁被这两父子逗乐,掩嘴轻笑。卢苍义面露尴尬,嘿笑一声,三人这才两前一后进了屋去。
待三人坐定,方倩莹对卢苍义说道:“小女今日前来便是以表那日卢公子相救之恩,特此拜谢。”言罢对卢苍义行了万福之礼。卢苍义忙起身还礼,回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况且行医之道,本就是救人性命。方姑娘既然有难,既然卢某碰到,又怎可袖手旁观。”方倩莹听闻此言,不禁满心欢喜,接着又道:“卢公子当真有古人遗风,当真令我等小女子敬佩。却不知此处是否合卢公子心意,若是住得不惯,我让爹爹再另寻他处。”卢苍义忙道:“方小姐客气,此处好的很,我与小儿向来随遇而安,不打紧。承蒙方老爷照顾,倒是卢某人受之有愧。”一旁的镜儿闻言稍显不满,忿忿道:“怎得?我家小姐之命,还顶不上这区区一个宅院?”卢苍义忙道:“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镜儿姑娘可别误会。”卢苍义本就不善言语,镜儿丫鬟这一呛,更是无地自容,不知如何作答。方倩莹对镜儿说道:“镜儿,你便是少说两句,对恩公客气些。”卢苍义急忙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听见小姐责怪,镜儿这才住了嘴,在一旁瞪着卢苍义,卢秀才不禁叫苦连天,心说:今日我怕说什么都是我的不是了。
恰巧此时卢凌提壶而入,为座上众人斟茶,方倩莹见他乖巧懂事,拉到身旁说道:“这般俊俏的孩子,这作娘亲的只怕欢喜的紧。”谁知卢凌却道:“我没有娘亲,爹爹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是山上到处都是石头,却没曾告诉我到底是那一块。”方倩莹听他言辞奇怪,扭头望向卢苍义这边,卢苍义见方倩莹看向自己,瞪了一眼卢凌,随后哈哈一笑,胡乱说道:“小儿天生有些傻痴,倒让方姑娘见笑了。只是拙荆亡故甚早,犬子当时年幼不更事,等他大些问的紧了,这才编些胡话掩塞过去。唉,现如今只留我父子二人行走江湖,相依为命。”方倩莹闻言,心生歉意,说道:“倒是小女子唐突了,卢公子切莫见怪。”卢苍义回道:“无妨,只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话虽如此,方倩莹仍觉不妥,只得转移话题,问道:“却不知卢公子今后有何打算?”卢苍义答道:“今后只怕便留在这邢州城内,承蒙方老爷照顾,在此处行医布药,倒也能赚些银两。”卢苍义本想带凌儿去寻卜佑心宁姝二人,只是天大地大,何时才能寻到,况且大哥曾经交代,等到时机成熟,自会前来寻他与凌儿,与其像无头苍蝇般四处寻觅,倒不如在这邢州城落脚,若是卜佑心寻来,倒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