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的“妖女”

(壹)“妖女”黄蓉

金庸笔下的女子,女中丈夫甚多,但若论文武双全者,当推黄蓉为第一。

黄蓉来头不小,乃东邪黄药师之女,北丐洪七公的女弟子。虽然武艺未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其聪颖才智却不在父亲与师父之下。黄蓉在《射雕英雄传》中出场时,女扮男装,活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叫花,把郭靖骗得好苦。她天性调皮古怪,略施小计,便将黄河四鬼吊在树上。她后来闯荡江湖,如鱼得水,铁掌帮主裘千仞被她戏弄得无地自容,西毒欧阳锋也栽在她手下。最佩服黄蓉面对险境能镇定自若,又能急中生智,实非寻常女子可比。

在《神雕侠侣》中,黄蓉已为人妇,有了二女一男,性格上似乎成熟了许多,不再刁蛮任性,却依旧缠绵万状。后来她当上丐帮帮主,则有大家风范,当断则断,又深谋远虑,不亏为金庸笔下光彩照人的女首领。

作为一个妻子,黄蓉是较为理想的。她是天生的美人,白皙娇艳,笑靥如春,又能体贴丈夫,爱怜儿女。她读书不多,却有文学天赋,虽对诗词谜语一知半解,但记忆力惊人。她还烧得一手好菜,常在灶台上别出心裁,巧手制作各种点心,让每一餐各不相同。郭靖有了这位贤内助,想必是前世修来的。

黄蓉自然不是古代的淑女,她口没遮拦,敢作敢为,一肚子古怪念头;但她也非“小东邪”,她珍惜感情,面对现实,渴望享受人间的种种欢乐。在道德规范上,她最终还是为儒家思想所支配。由于她生性敏感,又有江湖阅历,对人难免多有戒备,层层设防。聪明的女人总是多一个心眼,她的不可爱之处,是她性格上有支配欲,她时而左右丈夫,时而娇宠女儿,处世太好逞强,幸亏她有个厚道的丈夫,使她的缺点不至于破坏她的家庭关系。许多人说不喜欢中年的黄蓉,主要是她反对杨过和小龙女的婚姻,她反对两人的师生恋却专找单纯的小龙女下手,以致于两人的情路坎坷。对于杨过和小龙女的婚事,黄药师是支持的,黄药师曾经说黄蓉:“她自己嫁得如意郎君,就不念别人相思之苦?”

另外杨过幼时,黄蓉对杨过的猜疑和亏待也让大家很不喜欢。她不教杨过武功,却教他四书五经,只是怕杨过长大后学了本领报杀父之仇。所以,大家还是最喜爱射雕中的可爱小黄蓉。

(贰)“妖女”任盈盈

笑傲江湖中的任盈盈,与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都可称为妖女,但她与黄蓉的身份大不相同。她是魔教教主的女儿,手段半正半邪。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居然令十五个汉子自己刺瞎眼睛,并永世不得返回中原,这自然是名门正派的黄蓉做不出来的。

金庸写任盈盈出场,极为精彩。令狐冲初会任盈盈于洛阳城里的绿竹巷中,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那叮咚叮咚的柔和琴音如同仙乐,让令狐冲相信奏琴者是一位婆婆,不惜生命与少林派格斗厮杀。虽然方生大师说得明白:“这婆娘是邪教魔女。”可是令狐冲天性善良,想到婆婆身逢大难,岂能见危不救!竟自不量力,愿为她拼死一搏。后来令狐冲为了让婆婆吃药,舍身滚入山涧,急得那婆婆也顺坡滚下,方才露出庐山真面目,原来婆婆是位武功甚高的绝色少女。这一场戏紧张中显得有趣,比郭靖初见黄蓉写得更为出色。

任盈盈是任我行之女,又被东方不败封为圣姑,这样的地位对她心理上影响甚大,她自尊而大度,手段泼辣却不乘人之危。作为一个女人,她也像黄蓉一样有执著的追求,但任大小姐的身份,又使她处处想维护自己的尊严。她深爱令狐冲,却不会像黄蓉那样大胆表露,后来情敌岳灵珊死了,她又为其厚葬修墓,显示了大家气度,这不是寻常女人能做到的。

若论心机,任盈盈其实也不在黄蓉之下。她早料到令狐冲要当主要由女尼组成的恒山派掌门,所以预先收了不少男徒,为他做该派领袖解决了尴尬问题。她与人交锋,从不轻易出手,林平之学成辟邪剑法之后,她先要看个明白,方敢采取克敌制胜之法。最妙的是写她与令狐冲洞房花烛之夜,淘气的桃谷六仙藏在床下,想偷听新婚夫妇的悄悄话,令狐冲一时不察,幸亏任大小姐多个心眼。这说明任盈盈不仅艺高人胆大,而且心细如发,对人窥测之深,令人叹为观止。

她明知所爱之人深爱岳灵珊,但在岳灵珊危急时她却能出手相助。令狐冲拒绝当日月神教副教主,任我行大为扫兴,但任盈盈却不勉强丈夫。任我行死后,她也看破名利,甘心情愿与心爱之人令狐冲归隐于绿竹巷中。这几笔描写,大大拔高了她的形象。任盈盈成了金庸笔下最有魅力、最有个性的女性之一。

(叁)“妖女”温青青

你要想知道女人变脸之快,不妨与温青青交个朋友。据倪匡所排,《碧血剑》在金庸小说中居第十二位。其中人物出色的不多,除了金蛇郎君夏雪宜,温青青也是个有特点的女性典型。

金庸写女主角出场,喜欢让她女扮男装:黄蓉初见郭靖,扮作小乞丐;温青青初见袁承志,则扮作富家公子。温青青外表斯文俊秀,动起手来却泼辣凶狠,杀人手段近乎残忍。只是在恢复女儿身之后,才显出她原是个情绪极不稳定的少女,或喜或嗔,或哭或闹,一会儿温柔缠绵,一会儿又尖利刻薄。

其实温青青的偏激,缘于她的身世。她父亲金蛇郎君死在阴谋之中,母亲温仪始终抬不起头,青青则寄人篱下。一个个性极强的女人,处在这种环境之下,有些“歇斯底里”毫不奇怪。但她毕竟是个内心需要爱抚的女子,一旦对男人动了真情,自会扑出命去。只是具有这种性格特征的女人射出的爱情之箭,男人不敢轻易接受。幸亏袁承志性格温和,又有心机,才能越出常规给温青青以安慰,把她宠得如娇女一般。

这样的女子往往会多愁善感。温青青明知袁承志喜欢自己,但高兴了一阵,又生出许多古怪的念头,于是便无原无故地耍脾气,变着法儿来考验袁承志对她的爱是否牢固。表面上看温青青占了上风,其实袁承志却是爱情上的胜利者。

温青青的长辈都是极霸道的,但母亲温仪却极为善良。温青青从母亲的遗传因子中继承了善的一面,对心爱的男人爱得十分执着;同时,又从做强盗的父亲那儿继承了蛮横的遗传因子,具有叛逆性格。先天与后天的种种条件,塑造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典型。

有人说温青青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我以为两人有相似的地方,但不同更多。林黛玉有了委屈便去葬花,自己跟自己怄气;温青青却不同,她心里有气憋不住,易哭易闹,这种泼辣劲,文静的林妹妹决然使不出来。

而男主角袁承志在感情上却是一个不够果断,不够干净利落的人,焦宛儿、青青、阿九,这些对他一往情深的姑娘,他不知道如何选择。焦宛儿和他一起躲过床底,在床底两个人有过呵气如兰的亲密接触,却有缘无分;阿九和他同床共枕,更是海誓山盟,到最后锦书难托。

(肆)“妖女”赵敏

如果一个女人只是本性残忍,有点邪气,那么至多是一个无用黑心人;但如果她生来颇有姿色又有野心更兼机智过人,那么这类女人的可怕,就不可低估了。《倚天屠龙记》里的贵族小姐赵敏,便属于后者。

赵敏是汝阳王的女儿,美貌无与伦比,其媚态足以迷倒任何一个男子。她武功不算高,但功于心计,使出的手段令人咋舌。她小小年纪,胆子甚大,带了玄冥二老两位高手闯荡江湖,其目的就是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么赵敏心中的事业是什么呢?照她自己的话说:“我年纪大了,要杀很多人。”把杀人视若儿戏,难怪她诈骗明教高手、暗袭张三丰,在她看来都是略施小计。至于她为了引张无忌入彀,用有毒的七虫七花膏代替黑玉断续膏,让张无忌用在俞岱岩、殷梨亭的伤口上,这种不惜让两大高手徒增万般痛苦的欺骗伎俩,可见赵敏的狠毒心肠如蛇似蝎,简直匪夷所思。

初看《倚天屠龙记》,对张无忌和赵敏的感情纠缠实在是不理解。这个魔女轻易地摆布男人,张无忌居然被其玩弄得心甘情愿,真坍尽了天下男子汉的台!但一读再读,又渐渐悟出,掉进情网的男人无法抵抗的无限娇媚、无限深情。再从张无忌的性格来看,他纵然学成了盖世武功,当上了明教教主,其实他本性软弱,天生没有主见,遇到什么事都从好的、善的方面去想,一旦吃了亏,又善于原谅对方的种种恶行。这种男人处世犹豫不决,如果遇上了一个柔顺的女孩子,也未必能做出什么大事业来。赵敏与他相处,正好弥补了他的不足。

金庸笔下的赵敏,一方面写她的丽色生春与一往情深,比如她爱张无忌,就会不顾一切地去追求,甚至不择手段地占有这个男人。殷离在张无忌手上咬了一口,她也在张无忌手上猛咬一口,其目的是让张无忌不会忘记自己;另一方面又写她的机智过人,张无忌几次遇骗,都是赵敏及时识破对方伎俩,如陈友谅的偷袭与伪装,可以把张无忌蒙骗在鼓里,却骗不了赵敏的“火眼金睛”。因此,张无忌纵然对殷离、周芷若、小昭都有爱怜之情,但与他真正相爱的女人,恐怕只有一个赵敏。

另外赵敏的所作所为都是主动的,不仅仅因为她是任性的千金小姐,还因为她身上有蒙古人的血统,与中原女子的温柔性格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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