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的艺术家系列 - 贝尼尼

2019 4 28 梅中阁随笔。漠舟

很多到过罗马旅行的人，特别是年轻人，都知道那里的西班牙广场。那是个童话般浪漫的地方。来自世界各地的情侣们，聚集在自下而上的宽大台阶上，在弥漫着草莓和巧克力冰淇淋的香氛里，找寻那一份让多少代人梦魂牵绕的爱情故事。

西班牙广场，因1953年美国派拉蒙公司在此取景拍摄《罗马假日》而闻名于世。影片由格利高里·派克和奥黛丽·赫本联袂主演，成为好莱坞的经典之作。当年在广场上，赫本手捧鲜花，惊艳坐过的大台阶，也成了承载浪漫，期待爱情的象征。

然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西班牙广场的大台阶的设计和创造者，是17世纪传奇般的巴洛克大师乔凡尼·洛伦佐·贝尼尼（Gianlorenzo Bernini，1598-1680），他是自意大利文艺复兴以来，影响了人类艺术灵魂的伟大艺术家。

贝尼尼生于那不勒斯的雕塑世家。是文艺复兴之后意大利最杰出的画家、雕塑家、设计家、建筑家；他在早期巴洛克艺术的创立和发展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后人赞誉他说：贝尼尼让罗马的永恒在其身后又延续了400年。

贝尼尼颠覆了文艺复兴时期的典雅纤细、对称端庄的古典艺术传统，用他独特的慧眼和超乎时代的想象力，在每一件作品里都注入了生命的活力和艺术感染力。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里的镀金青铜华盖是他最具巴洛克风格的代表作。5层楼高的青铜华盖，宏伟壮观，象征着宗教的威严。4根螺旋形铜柱将华盖高高撑起，99盏长明灯日夜不息。跳动的烛火，擎天的直柱，穹顶的曲面，有如旭日东升的律动，拨动着每一个觐见者的心弦，让空间充满了神圣的力量。

世界上最具艺术价值的画廊在罗马的波尔盖兹庄园（Gallery Borghese）。这里陈列着自文艺复兴以来最卓越的瑰宝。其中贝尼尼的两尊大理石雕像显赫地屹立在大厅当中。波尔盖兹画廊，不接待随意到访的客人，需要提前好几天预约。我在去罗马之前就早早地约好了时间，为的是近距离仔细揣摩贝尼尼原作的风采。

以希腊神话为题材的《阿波罗和达芙妮》，描写了一段爱与恨的故事。小爱神厄里斯，将一支点燃爱情欲火的箭射向太阳神阿波罗，又将另一支拒绝爱情的箭射向河神的女儿达芙妮。阿波罗狂热地爱上了达芙妮；达芙妮却无动于衷。阿波罗陷入了魂牵梦绕的单相思。阿波罗追寻着达芙妮，达芙妮躲避着阿波罗，就在阿波罗快要追上她的那一瞬间，达芙妮把自己变身成了一棵月桂树。阿波罗赶紧抓住月桂树，但还是晚了一步。阿波罗只好把月桂枝做成桂冠，戴着它，天天思念着心爱的达芙妮。这就是为什么后人常常用月桂树和桂冠来描绘阿波罗形象的缘故。

阿波罗和达芙妮，体态轻盈，飘然欲飞地离开大地。达芙娜的身体，透过大理石柔滑的机理，散发着青春的湿润和柔嫩，她的目光，温柔迷人。看看疾速奔跑的阿波罗和达芙妮，衣褶飘逸、悠然腾飞的细腻处理，我们就能感受到贝尼尼的构思与技法是何等的卓越。

动感、超然，动情、超越，这是贝尼尼留给世人的伟大财富。在他的作品中，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细致入微地捕捉、神灵鲜活地再现那即时而逝的一瞬间，让瞬间在超乎想象中成为永恒。

另一座精美的雕像《普鲁多和普罗瑟芬娜》，同样取自神话题材。狂暴的冥王普鲁多疯狂地爱上了柔媚的少女普罗瑟芬娜。当他在奔跑中追上普罗瑟芬娜，并顺势将她抱起时，少女悲痛欲挣脱的动感和哀伤想哭泣的神态，跃然石上。两个人物肢体动作的冲突，彰显出激烈的对抗，巨大和强悍，娇巧和纤弱，被贝尼尼戏剧性地组合在一起，阳与阴，刚与柔、强与弱，对比强烈又相济和谐。我走进雕像，在近处观察，发现普鲁多的粗狂的手指，在普罗瑟芬娜丰腴的大腿上按下去的指印，形成了局部肌肤的凹痕；再仔细观察，它不仅仅是静态的压痕，而是压住之后，由于普罗瑟芬娜的挣脱而滑动所造成的“由压到拉”的划痕。如此鲜活生动，太精湛了！

贝尼尼的《阿波罗和达芙妮》与《普鲁多和普罗瑟芬娜》是镇廊之宝。他完成后者这一惊人之作时，年仅二十岁。随后，他的艺术造诣和在欧洲的影响，超过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

贝尼尼完全征服了大理石，他让石头变成了鲜活的生命，他赋予石头漂游的灵魂。那些在运动中的人物，衣带随风飘起，肌肉顺力张弛，大理石在他手中仿佛失去了重量，肆意活泼、跳跃。他的雕塑作品充满了人性的关爱和美好，也为后世艺术注入了哲学的营养。

这些年，无论是出差还是休假，我参观过许多世界知名的画廊和艺术馆，很少见到这么生动的雕塑。叹为观止。令我觉得惊艳的是，在还没有摄影技术的当时，雕塑家是如何精准地构思和捕捉那一瞬间的，而且再现出比现实中的一瞬间还要精美的情感和动感。用裸眼就能够如此完美地表达非凡的意境和精准的视觉，至今后人仍无法超越。当我们欣赏这些伟大的杰作时，也要潜心学习和了解艺术家审美的角度和艺术表现力，才能真正品味艺术之美，才能真正称得上欣赏。

在灿烂的阳光里，西班牙广场的大台阶，恬淡地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湛蓝的天空下，情侣们牵着手，款款拾级而上。有小贩们叫卖着《罗马假日》里公主喜爱的冰淇凌。相爱的情人们，手里举着冰淇淋，相互依偎着，落座在石阶上。空气里飘着甜香。爱情，在每一层台阶上弥漫。

我给同行的太太拍了很多照片。不远处就是特莱维喷泉。碧绿的水，白色的浪花，把蓝天映衬的秀丽活泼。

生命，在流动的水中，仍回响着艺术的音符。

我彷佛听见，贝尼尼在工作室里用铜锤敲打着大理石雕像的声音。它从远方传来，汇入叮咚的泉水中，如同优美的交响乐，缓缓传开。

2019 4 29 梅中阁随笔。漠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