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些日子没有回老家了,看到窗外的飞机斜拉着飞上天空,向故乡的方向飞去,突然有了想家的感觉。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端依旧是唠唠叨叨,我在这端依旧的是点头称是,连连说好。
在母亲唠叨的间隙,我终于插了一句话,“我明天要回家”。母亲突然停顿下一下,“有啥事吗?这么急着回来?”我感觉出母亲的焦急。
我连忙解释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想家了,临时决定。母亲长舒了一口气:“那你还是别回来了,今年冬天家里太冷,你从小就怕冻,还是明年开春再回来吧。”
“没事儿,我多穿些就是了。”“好,好,好,那我赶紧给你收拾床铺去。”母亲匆忙挂了电话。我和母亲很少有这样干净利索的结束聊天,我也知道母亲也想我,盼我回去。
订机票,收拾行李,驱车去机场,过安检登机。当飞机爬上云端,我的思绪也像漂浮不定的云一样起起伏伏,轻轻地闭上双眼,任凭思绪在心头翻滚。
记忆中儿时的冬天,干冷干冷,偏偏我又体弱多病,又怕冷。一到冬天,都要穿着母亲做的厚厚的棉衣、棉裤、棉鞋,戴着棉帽,像一个茧,行走笨拙,穿脱都需要大人来帮忙,即使这样,我的手和脸也经常冻伤。
一到冬天小手就冻的又红又肿,像个馒头,时不时的还裂些口子。小脸也冻得通红,用手一摸,有的地方打了硬结,生出了冻疮,天暖的时候,冻疮就会流脓化水,奇痒无比。
所以我很害怕冬天,从小对冬天没有好感,总感到冬天是灰色的。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枝丫,灰色的老屋,还有灰色云,灰色的大地,灰色人群。整个村庄在寒冬里寂寞低沉,了无重生机。偶尔看到几只灰色的麻雀,瑟瑟的抖动双翅,钻到屋檐下避风,这也得算的上一道冬天的风景吧。
当飞机降落到地面,我睁开双眼,一种莫名的喜悦冲击我的心菲。踏上家乡的土地,听着家乡的方言,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心里踏实了许多,顿感神清气爽,步子也变得轻盈起来。
母亲已早早来到村头等我,看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笑的像个孩子。我拉着母亲的手,说笑着往家走,母亲的手没有了往日的厚实,单薄了许多,头发也比以前白了不少。岁月在母亲身上留下太多的印痕。
由于飞机晚点,到家时已过了午饭时间,母亲赶紧小跑的来到了厨房,一对操作,诞生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充满香气的方便面。我大口的吃着面,头上微微的有些冒汗,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小的时候,也是一个冬天,村长家的金生,端着一碗方便面,特意蹲在大门口,眯缝着眼睛,尽情的享受他的美味。那香味直抵心底,我一个劲的吞着口水。回到家,我拉着母亲的衣角,眼巴巴的望着母亲,央求也给我煮一碗方便面。母亲叹了口气。
过了些日子,放假回家,看到桌上放着一碗刚煮好的方便面,上面还有一个荷包蛋,我来不及放下书包,三下两下,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个底朝天,那是我吃过的最美的味道。
院子里的寒风突然从树梢落下,打着旋吹进了屋里,我打了个喷嚏。母亲随手拿了一件大棉袄披在我身上,“让你多穿点,还穿这么少,不怕冻啊。”母亲埋怨道。“我穿的是保暖衣服,不冷的。”“穿的那么薄,一会就冻透了,还是大棉袄抗风,这么冷的天儿,冻伤了不划算,你呀,从小就不听话……”母亲又开始唠叨起来。拧不过母亲,只好随了她的心意。
“我给你打开空调吧”,母亲喜滋滋的对我说。我抬头看了看母亲:“啥时候按的?我咋不知道啊。”
“前些日子,你姐怕我冷,非要给我装这个东西,你说这有个啥用?这不乱花钱吗,多费电啊。”母亲拿着遥控器,又数落起姐姐来。
老家虽在北方,但屋内没有暖气,也没有烧炕的习惯,房屋结构也不保暖,冬天室内外差不了几度,晚上都得盖两层大棉被,蒙着头睡觉。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年纪也大了,又不愿去儿女家,姐姐只好给她安了个空调,让这个冬天不太冷。
室内温度渐渐升了上来,我脱下棉袄,擦了擦额头上细微的汗。母亲又把棉袄给我披上,怕我一时闪着,着了凉。我真切的体会到,有一种冷,是母亲感觉的冷。
外面实在太冷,况且在家的时间也有限,索性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陪着母亲,听母亲把我从小到大做过的臭事一遍遍的抖落,又一遍遍听她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村里的故事。
“小时候经常给你糖吃的那个二奶奶,你还记得吧,活了101岁,喜丧啊,发送(发丧)的场面可大了,全村人都去了。”
“你还记得你那个方想大叔吧,他孙子出去打工,听说被传销骗去了,到现在连人都没找到,你大叔现在都快魔叨(精神有问题)了,你可别着了那个传销的道。”
“咱家房后那家人是从别的村搬来的,他们村动迁了,他不愿住楼房,就到咱村来了,他们一家人可好了,见面都笑呵呵的。”
……
外面寒风刺骨,屋内温暖如春,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太冷。我静静的听着,母亲的脸上泛着红晕,皱纹也展开了许多。我发现,母亲老了,话却多了起来。
我又要回去了,母亲帮我整理行李,却没有了话。
母亲在我的行李箱之外又准备了一个大袋子,我问母亲里面装的什么,母亲打开了袋子,一件的拿出来,“这是给你们的棉袄,你姐早给你们做完了,寻思给你们邮过去呢,这件是你的,这是儿媳妇的,这是孙子的,都是用的最好的棉花。”“你们都在东北,那里比家里还冷,天寒地冻的,出门穿棉袄暖和。”
我言语又止,只好顺着母亲的旨意,笑着对母亲道:“对,对,对,穿上棉袄,这个冬天就不会太冷了。”
母亲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