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午
看了《舌尖上的中国》,被我国古老而浓郁的饮食文化深深震撼,原来最能打动人心、撬动人的味蕾的,不是豪华的盛宴,不是浪漫的烛光晚餐,而是那些深藏在记忆中原始的、民族的、淳朴的、乡野的味道。
我不由得想起了我的家乡,那个位于滚滚黄河与喧嚣都市之间静静的小村庄,那些由姥姥带茧的手亲自做出的美味佳肴。
小米凉粉——一想起来口水直流、长大后无论走到哪里都吃不到的那种记忆中的味道。童年时,最盼望姥姥做小米凉粉给我们吃。做小米凉粉是一个繁琐的过程。首先要把家里打下的密封在谷仓里的谷子拿出来一点点,到村里的碾坊加工成小米,再把小米在大铁锅里熬呀熬呀,直到熬成粘稠的糊糊,把它们刷在事先洗干净的大瓮外表面,待干后,揭下来,金黄色、薄薄的小米皮凉粉就做好了,姥姥再从酸菜缸里舀出盐汤,胡麻油炝锅,加入蚱蜢花、葱花、芝麻等,加入盐汤里,就做成了调伴米凉粉的卤汁,与筋道、香滑的米凉粉拌在一起,那种人间美味,是任何语言表达不出来的。
酸粥,是每天的早餐。姥姥家的灶台上有一个黑亮的浆米罐子,里面是浆好的老酸汤,主要成分是水和乳酸菌,。每天清晨,姥姥把小米泡上,把酸浆倒出来和泡好的小米一起在锅里煮,开了后,用锅铲不停地搅动,然后再把锅里的酸汤倒进酸汤罐子里一部分,盖上盖子,让它继续发酵,下一顿再用。锅里的酸粥继续熬着,一会就用锅铲搅一下锅底,以防糊锅,直到咕嘟咕嘟逐渐由稀变稠,屋里开始酸香袭人时,酸粥就做好了,这种粥下火,姥爷和舅舅们吃了,在烈日下劳作也不上火。我最爱吃这种酸酸的、粘粘的东西,姥姥通常会在我的碗里加点糖,然后再滚成一个一个的小球,吃起来酸甜可口,回味无穷。
油酥锅盔,是姥姥最爱做的食物。一天的劳作结束,姥姥把刚磨好的新面放在盆里,用胡麻油和水和好,擀成厚厚的一张大饼,在上面用刀划出菱形的块,然后放到家里那口直径一米的锅里烙,炉灶里的火不能太旺,要用小火慢慢地焙烤,不一会,麦香夹杂着油香飘出来,大饼四周的边边开始翘起来,姥姥就拿起锅铲给饼来个大翻身,只见翻过来的那一面已经金黄,菱形块发出诱人的光泽,再耐心等待几分钟,另一面也散发着有人的光泽,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时,饼就做好了。顺着菱形块的纹理掰上一块,迫不及待放入嘴中,那种油、麦混合的香味和咬在嘴里厚实的感觉让人很知足。
傍晚时,姥姥会让我跨个小篮子去地里摘些茄子、青椒、西红柿、豆角,再挖些土豆,回来做大烩菜,,也不知是姥姥独特的厨艺,还是原料新鲜,姥姥做的大烩菜,那个好吃啊,反正长大后再没有吃过比那更好吃的大烩菜。玉米熟了,摘下来一堆,放在大锅里煮熟,无比香甜,吃得把小肚子撑得溜圆了还停不下嘴。
那时候姥姥家的生活虽不富裕,但是家乡的这些美味却滋润了我的童年,成为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放假时去姥姥家,不仅有丰收的田野,姥姥做的美食,更重要的是有自由的空气,那是姥姥永远温和的性格带给我的童年中最为珍贵的东西。永远忘不了姥姥带着我走在田垄上,在地里摘熟透的西红柿,永远忘不了躺在姥姥怀里在她轻轻的拍打下甜甜地进入梦乡……,幸福的回忆中,我突然惭愧起来,姥姥为我带来了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我却忽视她很长时间了。随着我长大,工作、结婚、生女,整天为生活而奔忙,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姥姥却已经很少被我主动想起。想想如今的姥姥已是风烛残年,前两年相继失去了姥爷和她最钟爱的小儿子,精神上受到的打击和生活上的孤独可想而知,我为她做了点什么?除了过年过节时给点钱,偶尔送点吃的,我陪她散过步、聊过天吗?我耐心地听她述说过心事、委屈吗?我为她做过一顿饭、为她捶过背、梳过头吗?
没有,我总是匆匆忙忙,心事重重。想起小时候姥姥经常对我说的那句玩笑:外甥是狗,吃了就走,我很惭愧。这个可怜的老人更需要的是我们对她精神上的理解、关心和慰藉,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微笑地跟她说话,就像我们小的时候她对我们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