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对贾木许的新作《帕特森》还是挺期待的,但看完之后反而是有些失落。倒不是说拍的不好,只是在我看来这不是一部让我能像之前的《唯爱永生》那样嗨起来的电影。或许我的口味已经被文艺类型片养得很刁导致《咖啡公社》能给我的满足感还大于《帕特森》,甚至《路边野餐》也大于它,下面是理由。
《帕特森》的主题在我看来就是四个字:小的诗美。这种主题并不新鲜,现代文学里沈从文,废名,师陀等人的专长便是这种小的诗美。小又来自于何处?无非是小城,小人物,小的悲喜,由此生出美来。以这个为题,贾木许的答卷还是较为不错的,简简单单,世人都能读懂。
周一到周一周而复始的线性叙事,每天从与妻子的拥眠中醒来,吃牛奶泡洋葱圈,提着小箱子上班,发车前捣鼓两句诗,向经理唐尼问早,听着车上人们的言谈度过白日时光,晚上归家听听妻子的梦想,在地下室写上几句,带着狗出门散步,在小酒馆喝上一杯,梦想着登上那面名人墙,一天便过去,周而复始。
我欣赏那种诗美,但那种美似乎是超现实的。不过导演也在暗示,比如唐尼的抱怨,开着车提醒帕特森当心狗被偷了的人,酒馆里的争执,这些事情似乎都不能伤及帕特森。他在一周中最大的遭遇也只是车出了故障,自己也没有手机,幸亏小姑娘借给他才解决了麻烦。而他的妻子则天才得很,卖杯子蛋糕就赚了一笔,吉他买了一天就会弹一段(只要你尝试学吉他便会发现电影中的一幕基本是不可能的)。而帕特森听见那把吉他的价格的时候明显是有些不淡定的,很容易猜测到这个家庭并不富裕,将来还有可能养育双胞胎(影片中的暗示)。这便是影片自身内在的一种不现实性,这对眷侣并没有《唯爱永生》中亚当夏娃的底气,要是他们遭遇了什么事情,我作为观众很难承受,甚至很难承受这么假想。我情愿看见《至暴之年》里的夫妇面对各种坏结果的奋斗。贾木许或许在这违背了一点可然律,或者他就执意要制造这个一个小单位的乌托邦给我们,这也并无不可。
片中小的机锋也较《路边野餐》少了太多,可看性很强,不会蒙蔽。双胞胎的梦与现实,帕特森名人盘点,公交车上无政府的讨论,智能手机的讨论,酒馆里爱情的讨论,日本诗人啊哈的禅机还有棋战的留白,贾木许拿出了很多小的言外之意给我们。毕赣则是隐晦地把《返老还童》那个故事藏在了重叠的诗里,你要是记得那件花衬衫和放在手里的手电筒便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然而贾木许的那些诗和毕的那些诗相比我感觉是差了些,不知道是不是翻译问题(虽然我就是觉得中文的诗明显更牛哈)。
到此,这个作品的我之客观评价已诞生了。让我悲哀的原因其实也大概能够揭晓,无非是当下的社会和《帕特森》,和沈从文那些小说相比是杀死诗美的,或许这也是贾木许隐含着批判的。出门走走,哪里有那座小城这么美的街道?我们听听周遭,是开着敞篷车那些纨绔的音乐,没有鸟语,没有风吟。我们偷狗甚至杀狗,哪有片子里路不拾狗的社会信用?我们哪有瀑布能够边吃午饭边看,哪有友善的小鬼子能和我邂逅浅谈诗歌?哪有美妙的电影院给我放老恐怖片看?那样浮生六记般的家庭生活我怕周围的年轻人想都不敢想。
我并没有说贾木许不现实,或许他就是拿出帕特森这个形象,这种审美给我们这些都市里的白痴看看,给我们这些沉沦在文化工业和拜物主义里的人看看,怎么写一首至简的俳句。
或许是我太悲观了,你现在要拿出《果园城记》和《布莱克沃兹沃斯》给我读,我说不定还真能流泪。《帕特森》这么说来高过了伍迪艾伦那些文艺的小情绪小把戏。要么是我太冷眼,把导演的诗美亲手宰割,要么是导演的热心肠已经料到了观众没那么浅薄,把我们放在汤尼,埃弗克斯这般凡人的位置上,告诉我们还有希望,工业文明之后还有诗美构造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