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春色撩人,夜色亦撩人。
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丁香的淡淡香味。再吸一口,再吸一口,闭上眼睛,把这香味从鼻腔输送到全身,睁开眼睛,仿佛已全身都浸染了丁香的幽香。欠身坐在飘窗的厚厚丝绒垫子上,拉上深咖的丝绒窗帘,把自己隐藏在窗户里。窗外灯火闪烁,每一个窗口都有一个等待的人儿么?路上车灯依然川流不息,都在急急奔向那等待的窗口吗?哪一个才是属于自己的呢?
飘窗的角落里,已经藏着一瓶刚开启的红酒,和一个优美的璀灿晶莹的高脚杯。倒半杯酒出来,液体缓缓流过杯壁,把冰凉的酒杯贴到脸上,仿佛一个值得依赖的情人。何以解忧,惟有美酒。找一个舒服的坐姿,舒展双腿,背靠柔软的大靠枕,放松身心,就着窗外飘来的丁香味呷一口酒,舌尖上传导着淡淡的涩味。曾几何时,喝酒不再需要兑入别的调味酒,甚至不再需要醒酒。酒柜里那只漂亮的醒酒杯已是许久不用。苦涩的味道正好配这颗苦涩的心。那一天手机那端的他说:你的眼睛里总是有淡淡的忧伤。她在这一端正在厨房洗碗,随口自嘲:厨房里有一个/戴着围裙的/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造化弄人么?许多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春夜,月亮挂在天空,许是满月吧,只记得夜色那么明亮,他和她在丁香花下香逢。美丽的校园,丁香花盛开着,空气里全是醉人的芬芳,她小时候的一个哥们带着他从另一个学校骑着自行车来看她,在这美丽的月色里。三个人坐在丁香树下的小石凳上,小石桌上放着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三个人谈着,笑着,笑声飘过丁香树,在暖暖的夜空里飞扬着。她本是一个内向的女生,见了陌生男孩会脸红,会说不出话。可是那一晚,也许因为是夜晚,也许因为月光那么美,丁香那么香,也许因为那个陌生男孩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差不多忘了她的哥们,他也不管不顾带他来的同学,仿佛只剩他们俩,眉目传情,妙语连珠。她的哥们意味深长的笑笑: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又过了两日,哥们一个人来找她,鬼头鬼脑的说:有人在想你哦!也许因为白天的缘故?她突然又恢复了拘谨和羞涩,竟然不好意思对哥们说什么。没过几天,各各毕业,天各一方,在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她和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可是在每一季丁香花开的季节,她都会轻轻的问一声,你好吗?
再续半杯红酒,关上窗户,不再有丁香的幽香,唯有红酒的清冽。习惯了孤枕难眠,习惯了把自己蜷缩在小小的飘窗上。大床那么大,她躺上去觉得那么孤单。夜渐深,街上车流渐少,偶尔驶过的车急急而去,奔向等候他们的窗口。她这里,却始终等不回来属于她的敲门声。慢慢的,她不再等待,不再期待。红酒续了半杯又半杯,开始微微的晕了。这种感觉多么美妙,不再觉得落寞,不再觉得痛楚。意识开始模糊,不知身在何处,大约是云端吧,柔柔软软,像是妈妈的怀抱,像是最初,他温暖的臂弯。她迷恋着这种感觉,像每一个迷恋酒的人一样不可自拔。棕色的小酒瓶,我多么爱你呀!这是哪里看到的话?不记得了,反正多么适合她。
酒从舌尖缓缓流到胃里,流到心里,于是占据了心的位置,把其他的人和事统统挤出去。汩汩的在心里流淌着,冲刷着,洗涤着。手机那端飘来一个小小的关怀:少喝一点吧。谁呢?是谁呢?看看孤零零的大床,不是曾经的亲密爱人,也永远不会再是。是那个能读懂自己眼里忧伤的男人。他懂得她,她亦懂得他。也只能懂得而已。也许,他们也曾相遇过,在丁香树下,在皂荚树下,在春天里的桃树下。她深信上苍是一个顽皮的爱恶作剧的老头子。他躺在高高的云朵上,无聊极了,吹口仙气,造了男人女人,看他们表演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于是有的人幸福美满,有的穷困潦倒,有的相爱相杀。同床共枕一生的人看不懂对方内心,速不相识的人会突然穿心透肺,于是每天人间都上演着无数好戏。老头子看的兴高采烈,兴致盎然,甚至亲自导演着一幕幕的剧情。
所以,干杯吧,不必当真,不必悲喜,我们都只不过在表演着各自的角色,让一个顽皮的老头子在玩一场叫做过家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