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到得就有些早。
检票的学生说，音效最好的位置是从D到Q排。我环顾着空荡荡的剧场，信步往前，停下来的时候正好在F排，顺势选了这排的正中间。D坐在我旁边，从这里看舞台，纤毫毕现。舞台中间空无一物，只在左前方立有一只麦克风。后台隐隐传来音乐声，想必是在练习调音。
S在这所学校任教，是他向我们推荐了这场演奏。我点开他给的买票链接，票价写着0-20元。D是学生，有一档免费票适合他。S告诉我，拉到售票页面的最下边，还有一档票价为0的选项，我点选这项，两张0元的票就发送到邮箱里。
S是D的萨克斯风老师，他们俩都非常期待这场演出。临出发前，我上网搜了一下Sinta Quartet这个萨克斯风四重奏乐团，他们的油管频道有个置顶的一分钟高光视频，哪怕音盲如我，也能立刻分辨出这是毫无疑义的专业水准。
三点钟，演出正式开始。这所大学的音乐系主任先出来做了简短的引介。之后，从舞台左后方的一扇隐门里鱼贯而出四位男子，三十五岁上下，着黑色西服套装，皆身材修长，神态自若。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左起第二位。他是Alto萨克斯风手，跟D是一样的乐器。Alto是萨克斯家族里的第二高音。最高音是Sopreno，站在Alto的左边，是左起第一位。比Alto低的是Tenor，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站位在最右边。反而是音域最低也最大的Baritone和Alto一起，站在中间。
Alto萨克斯手名叫Zach Stern，身形提拔，不失英气。看他早年的照片，翩翩少年青丝尚存，现在却头顶发亮，倒是省了做发型的麻烦。
首曲终了，Soperno演奏者走近麦克风，介绍了刚刚演奏的曲子。他叫Dan Graser，说话内容诙谐，却始终面容冷峻。两鬓青白，头顶短发犀利直上，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子精英味。我一看生平，第一句就是originally a new yoker，原来如此。
Baritone演奏者黑发过耳，按发型算，他是最接近大众心目中萨克斯手形象的人。当他介绍即将演奏的音乐时，会带点语气词，平素的性格大概比较随和。他的名字是Danny Hawthorne，五岁起便与音乐结缘。
Tenor演奏者Joe Girard有连鬓短髯。他们四人衣着一致，身高相近，体形类似，唯有发型各异。
Dan来自纽约，Zach是德州休斯顿人，Joe生于密歇根，Danny在加州旧金山长大。
D说，他们看起来个性迥异，若不是同时出现在舞台上，怎么也想不到这四个人会是朋友。
他们四人的人生轨迹汇聚于密歇根大学，师从著名的萨克斯风教授Donald Sinta，并于2010年以此为名，组成古典音乐四重奏团出道，迄今已在九个国家，美国三十二个州和加拿大的两个省举办过音乐会。古典音乐萨克斯风四重奏是非常小众的表演形式，哪怕是D高山仰止的圈内大师，我们看到的演出也是由教育项目出资成行，在距离州府一个小时车程的大学表演厅里完成。他们的挚爱通往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看着四人在舞台上娴熟地表演，我根据D的练习和水平估算着此等技艺背后所需耗费的时间和心血。他们和D的老师生平类似，在大学里任教或者开设音乐室为正职，偶尔参加演出，闲暇给喜爱音乐的孩子提供私教课。与我四平八稳的螺丝钉打工人相比，生活或许清贫些，节假日或许更多地穿梭于演出场。
我扭头瞥见D年幼却热切的面庞，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他所向往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