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一)火车站的寒夜
真冷!秦岭孤身一人,在异乡的街头,时值寒冷刺骨的深夜。地上是十几厘米厚的积雪,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刺骨的冷轻而易举的穿透秦岭的棉鞋,裤子,棉衣,围巾,棉大衣的帽子,四面八方肆无忌惮侵袭来的冷势不可挡。行人稀疏,偶尔有一辆喘着粗气的工程车缓缓的穿过街道,昏黄的路灯反射在积雪上,梧桐树和绿化带上的灌木丛凌乱的影子交错在一起,有种奇异又魔幻的感觉,宛如闯入童话里的冰雪王国,倒有种别样的浪漫,如果不是因为刘逸飞身陷囹圄而心情沉重的话。
在这个异乡的街头,找不到一家合适的旅馆,要么客满,要么价格贵的离谱,如此极寒天气,秦岭却囊中羞涩饥肠辘辘。秦岭把行李箱提起来,以免雪水浸湿箱子里面的文件。从安徳门地铁站出来,走了这么远,夜已经深了,还没有一家能容下自己的旅馆,盯着街道旁楼上仍未熄灯的窗口,秦岭强忍着泪,心里又酸又紧,泪水还是落下来了。绕了一大圈,秦岭不得不重新回到地铁站,搓搓麻木的双手,融化的雪水,顺着头发滴下来,镜片一片模糊,秦岭想,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一定像极了在天桥底下过夜的流浪狗。地铁的安检人员眼都没抬一下,懒洋洋的,这是最后一班车了,这样糟糕的天气,他们只想快点结束今天的工作。
找不到旅馆,这一晚怎么度过,人生地不熟,秦岭想不到还能去哪里,思索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折回南站,至少那里还有椅子可以歇歇脚,也就将就一晚,明早把事情办好就得坐火车离开这里。地铁呼啸着驶过一个又一个站,到了南站,里面还算暖和,秦岭把行李靠在脚边上,闭上眼睛,脑子里混沌一片。但是,秦岭不确定能在地铁站呆多久,地铁马上就要收班了,到时候,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像赶牛羊猪狗一样被人驱赶出地铁站。零点差五分,地铁穿制服的工作人员高声驱赶逗留在等待区座椅上的人,同时广播也响起来了,空荡的等待区一片嘈杂,广播的声音一遍遍回荡着,秦岭无奈,只得磨蹭着走出地铁站。原以为自己会很孤单,没想到走出地铁安检闸门外,地铁口处三五成群挨着墙躲避风寒的旅客还不少,看这些人的装扮和行李,绝大部分都是农民工,年龄在四五十岁以上的居多,从他们沧桑愁苦的脸上即可猜到,也有少量的年轻人夹杂其中。他们有的懒洋洋的从地上铺的破旧棉被中爬起来,有的趴在身前的蛇皮包裹行李,睡眼惺忪,茫然失措,有的漠然的嚼食自带的干粮,有的挨在一起在窃窃私语,可是对于地铁制服人员的驱赶和呵斥却略显麻木迟滞,或拖,或拽,或提,或背,慢吞吞的挪离开自己好不容易占到的避风所,无可奈何的离开地铁口,朝楼上的南站出站口的大厅退去。大厅里四面八方都是透风的,刺骨的冷,人们都不由自主的缩紧了脖子,裹紧了棉袄,纷纷重新寻找合适的避风地。有限的几排椅子迅速被人占满,没占到位置的人,只好走来走去,边跺脚边打哈欠,实在困极了,也不管了,打开随身带的被子,就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进去,只留下一撮头发在外面。秦岭在偌大的大厅里来回走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产生热量,反而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只要一停下来,脚底的寒意就一阵一阵的传来,只能不停的缓慢走动,脚底是汗湿了,那棉鞋里的汗变成了千古寒冰,脚趾头也被冻住了。时间仿佛比平时慢了百倍千倍,越看越漫长。秦岭心想只要等到早上地铁开始运营就可以到里面取暖了。可是,寒冬的夜似乎格外漫长些,秦岭来回踱步,许久许久,原以为应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一看,也才过了不到十分钟。熬到凌晨三点多,秦岭终于瞅到一个空座,快速挨上去轻轻坐下,隔着厚厚的毛裤,还能感受臀下铁皮椅子逼人的寒意,可是,总比站着要好那么一点吧。秦岭头靠着行李箱,闭目养神,内心是无比凄凉痛苦,想暂时忘掉这一切,可脚下像是赤裸在冰原上的刺痛,棉鞋和袜子在这样的温度下,仿佛都失了效,阵阵疼痛时时惊醒秦岭身处何方。
秦岭还记得昨天下午来的时候,天还没下雪,坐在古老的绿皮火车上,靠着窗,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来,把秦岭的脸照的一半明一半暗,跟这趟旅行的目的一样,结果还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