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有人送来牢饭,我既没胃口,又担心王珪使人在饭中做手脚,便将饭碗搁在一边没动。
过了大半天,狱卒领着个褐衣青年男子来到我牢门外,中等个头,长相平凡,却不是我想见的人。那男子倒像是认识我,隔着牢门躬身施礼:“见过江郎君,小人是三公子随侍,日前洛水文会曾有幸得见郎君,您唤我遇吉便是。”
三公子就是裴淙,河东裴氏子弟,家中行三,此前曾与我有几面之缘。他这一支迁到新安郡已有十数载,与本地豪强王家明里暗里较量无数次,始终不相上下,裴淙与王珪也素有嫌隙,既是王珪要害我,我求助于他,多半有用。
只是面前这人……洛水文会时,裴三郎确实去了,但他身边是否有这个叫“遇吉”的人,我实在记不得。正迟疑间,遇吉似乎看出我并不信他,自怀中掏出一物:“我家公子不便亲来,特命小人携此为证,江郎君有何吩咐,尽可交付小人。”
我接过来,是一枚玉制小印,印文刻着“稚泉”二字。“稚泉”是裴淙的字,我曾在文会时见过他用印,就是这枚。确认无疑,我将印章归还,这才取出陈情书交给他,请他务必面呈裴三郎。他郑重收好,又行一礼:“郎君少待,小人必不负所托。”
目送他离开,我又缩回墙角闭目养神,不觉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阵脚步声停在附近,睁眼看时,遇吉提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正从打开的牢门钻进来。见我醒来,他躬身放下盒子,跪坐在我对面道:“江郎君,小人已将您的书信呈给公子,公子读完十分动容,命小人转告郎君,且放宽心,他必设法营救。为防不测,这几日郎君饮食均由小人送来。”
说完他打开盒子,是几样酒菜,白粥蒸饼,底下还有些精致糕点。我连连道谢,得了裴三郎允诺,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才觉得饿了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了。力持风度之下,我还是将饭菜一扫而光,只留下了糕点待晚上再吃。遇吉不愧是世家出来的人,丝毫没露出异色,收拾完食盒,行礼而退,我自嘲地笑笑:已是阶下囚,还装什么文人雅士。
07、
天色渐渐暗下来,隔壁囚室的犯人被提审又关回去,我见他须发蓬乱,衣服上血痕累累,十分可怜,不由多看了两眼,谁知他十分敏锐,两道鹰隼般的目光立刻射来,我急忙躲开眼神,心想这人眼神真足。
那犯人却不干休,哑声喊道:“喂,那小子,你过来!”我从未见过这等粗野人,有些好奇,又觉得隔着栅栏无甚危险,便往前凑了凑:“何事?”
“老子饿了,把糕点拿来!”
我冲他翻个白眼,谁会听你的。
又听那人说:“反正你呆两三天就出去了,老子还得住几个月呢!”
我一怔,呆两天?“你怎么知道?”
那人嘿嘿笑道:“想知道吗?拿来!”我从怀里取出包好的糕点,捏出一块,放在他隔着栅栏伸过来的手里:“想吃,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他糕点入手,飞快缩回去塞进嘴里大嚼,粘得胡子头发上全是碎渣。
我见他吃得香甜,不由咽了咽口水,也拈一块尝尝,果然甜而不腻,还有丝丝微苦,吃完舌底生津。他吃完一块,又伸手来要,我作势不给:“快说,你怎么知道我两三天就能出去的?”
我们一人一块分完了那包糕点,那犯人告诉我,有人买通贼曹和主犯,要他们审讯时将我攀咬在内。我卷进的是盗案,不是劫掠,主犯行鞭刑,服苦役三个月,我的罪名只是窝赃,按律要施以鞭刑,示众三日,就可以释放了。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抢了最后一块点心才告诉我,他就是盗案的主犯!
我大怒,隔着栏杆就去踢他:“原来是你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