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湖闪着微光和波浪。夭夭的伞同屋檐一般,滴着密密麻麻的水滴。郁北把她拉进明夜楼,冰冷的指头教人心疼。
乌云遮住了整个郁城。天色黯淡起来,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等到“松鼠”也慢悠悠走进这扇大木门时候,郁北才把它合著。明夜楼里甚至比外边亮堂不少,楼里一圈的蜡烛,在照着这一切。没人知道这些蜡有多少,自郁北出生时候,就在燃着了,也许在郁城诞生那一刻,它就在燃着了。
郁北抬起头来看,八层的高塔下显得自己很渺小。他不知道这座楼建了多少年,但是一切结构都保持得很好,光滑的木质结构让人惊叹古人的精巧技艺。
于归儿又不耐烦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啊,昨天刚看过一遍又要看!还要问你正事呢!”
郁北把头低下看她。心里寻思着这丫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神神秘秘地,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归儿跳起来拍拍他的脑袋“好啊,我看啊还真是把你给晕傻了,那我就从头讲给你听!”
归儿赶紧跑到楼中心的大石桌子坐下,好像要给自己占个位一般。郁北无奈地拉着夭夭走过去,归儿却像个老大人一般罗嗦起来“哎呀,郁北哥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你还过来听什么听?”
郁北有些生气,使劲儿瞪了归儿一眼,紧紧拽住夭夭的胳膊,“你不用管她,她不知吃错什么药了。”
夭夭的眼神显得很困倦,抬起头低声告诉郁北,“没事的,你去吧,刚好我困得不得了,想去去二楼趴一会儿。”
郁北望向归儿,她调皮的朝自己吐舌头。
“那好吧,我先带你上去。”
归儿翘起二郎腿显得很悠闲自在。“松鼠”趴在一旁被她逗着玩儿。
通向上层的木制台阶一踩上去就咯吱咯吱响,好像随时都会陷下去。比起一楼,这里显得阴暗不少。蜡烛比下面少上不少,一排长石凳围着中空的部分,木头扶手不高,但是人掉不下。时不时会从开着口的窗户里吹进一丝丝微风和些许雨星,这些风灭不掉蜡烛,冻得着人。
郁北想脱件衣服给夭夭,但却发现自己也只穿着薄衬衫。所以他找了个想对暖和的地方,安顿夭夭坐下,起身去关窗。窗外的郁城一片黑暗,没有了万家灯火的通明。他把头伸出窗,雨水扑在他的面颊和头发上。城北的花岗石街和城南一样,冷清孤寂。他刚想合住窗户,突然地,一道从天而降的光芒竖直落下来,落在街道一样望不穿的尽头,蓝莹莹地教人恐惧。这光芒忽明忽暗,他又扭头去看郁城的另外两边,城西城东也是同样。郁城仿佛被这些光柱给包围起来。一阵眩晕,郁北的眼睛被刺得模糊了许久。
这城中央的明夜楼上空,蓝光直勾勾滴下来,可以看见光里的雨滴飞快地起舞。狂风止不住地灌进明夜楼。这一幕正看的郁北慌乱,归儿一蹦一跳从底下跑上来抢在他之前用身子关上窗。
“哎呀怎么又来了,快下去把门挡住。”
说罢归儿便拽着不明觉厉的郁北的胳膊一路小跑冲下楼。“松鼠”在一层直叫个不停。
二楼显得安静下来不少,只有夭夭一人静静地趴在那石凳上,她转转头,对着窗外沉思,也许她已经睡着了。
归儿和郁北用楼下的的长木条卡住明夜楼偌大的木门,门外一阵又一阵的撞击声在耳边回响。归儿却长舒了口气。
郁北看着这不停抖动的门问她“外边是什么东西?”
于归儿噗嗤笑出声来:
“风啊。”
郁北握住归儿的双肩“告诉我,郁城这是怎么了?”
归儿无奈地他的手拉住“好啦坐着讲给你。健忘症!”她拉着郁北往楼中央的石桌走去,把“松鼠”抱在怀里,蜷缩着身子讲起来,郁北瞥一眼门口挂的大钟表,傍晚八点过五分。
“你这傻子记不得了,就从一天前说起。”
时间倒转回昨天清晨,八点过五分。
郁北疲惫地从大巴里走下来,整整半天的行程让他烦躁不已。但当他又看到这熟悉的风景,熟悉的城,一切困倦仿佛都被驱散开来,温馨的家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喊。家的味道就是城里飘过的糯米香气,是耳里传来的阵阵流水声音。
郁北匆忙地,从城南车站去向城北的家。街道两边不时地有出来晨练的爷爷奶奶,他们笑着和郁北打招呼“这是谁家孩子啊?哈哈都长这么高了。”他也幸福地回应着这些打趣的话。 明夜湖依旧清澈波澜不惊,买糕点的坏老头肯定又是起晚了。
他穿过久别的明夜楼穿过城北花岗石街,小跑着过了许久,站在熟悉的家门口喘气,又整理好衣衫,托着一大箱子行李,缓慢地推开门。
屋里还是离开那时的模样,只有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郁北没有看见过它们绽放时候的样子,可是春天很快就会到来了,而他早已决定要在这里度过以后的每个四季。
厅里木家具光亮如新,仿佛自己不曾离去。他呼唤着姐姐的名字,可是没人应声。于是独自一人坐在儿时父亲常坐的椅子上边,很想抽支烟,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个习惯,所以哀叹,所以笑。
就连房间里也仿佛传出笑声来了,可那不是“仿佛”,郁北听见了姐姐的声音。紧接着归儿猛地蹦出来,手里你捏着的礼花彭一声炸开,从中飞出的彩纸落在郁北的腿上、肩上、头发上。
随后藏在屋里的他们全都笑着跑出来,大声喊着“欢迎回家!”郁北看着眼前的他们,一阵难以掩盖的泪意涌上心头,可还是被他掩盖住了。他看着归儿、郁西,就连曾经不怎么喜欢的高柳都让人感动。
却又无言。
姐姐过来摸摸他的头,“哎呀我这小弟弟还知道回来啊,外面玩儿累了吧?怎么没带个女朋友回家。”
归儿赶紧上前打断郁西的话,“呸呸呸,说什么呢,郁北哥说过的,只喜欢我们郁城的姑娘呢!”
高柳翻了一下子白眼嘴里嘟囔“那也是人家夭夭,不是你。”
郁北和姐姐看他们俩的样子,禁不住笑出来。姐姐摆摆手“好啦,郁北刚回来闹什么啊,别又把他吓跑了,先吃饭!”
然后又温柔地对郁北说“你知道夭夭不太方便的,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郁北想起那个自己眼里郁城最美的姑娘,点点头。
南方的米饭虽不及北方面食那么实在,却比那些多了几分甜味,让人觉得亲切温暖。好久没有吃过这么教人幸福的一餐了,身边坐着最喜爱的人,谈着最亲密的事。
在姐姐洗碗的时候,郁北就出门了,他有点儿迫不及待,他想看看夭夭现在的模样,给她讲过去的故事。
推开门郁北却愣住了,夭夭竟一人坐在门口的石凳上面,也不知等了多久,她双手抱住膝盖的模样叫人觉得心疼。还是旧时轻柔的声音“是...郁北么?”
郁北久久没有应声,他蹲在夭夭的身前,用手抚摸她的飘飘长发。夭夭就笑了,是那种硬挤出来的笑,微微上扬的嘴唇在苍白的脸颊上反而更显得憔悴。
郁北握住夭夭有些冰冷的手掌,抽噎起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夭夭不在意般的笑,用手抚摸郁北的鼻尖“才不晚呢,我一直在这座城里,也离不开它。”
她被郁北拉近屋子里。归儿正和高柳谈笑风生,一看见来人,嘴巴不开心地抿抿,“还来的快啊”
夭夭没有要理她的意思,笑着同高柳郁西打招呼。郁西从厨房里出来“哎呀夭夭也来了啊,我们还说去看你呢。郁北,快先让夭夭坐下。”
归儿见没人搭理她,哼了一声跑到房间里去了,高柳赶紧追上去。大家都会心地笑。
叙不完的旧让这天色都变黑了,郁城秋天的夜来的匆忙。姐姐的一句话引起了郁北的兴趣:
“你们知道今晚有月蚀么?”
归儿跳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传说中二十年一遇的月蚀,我还没看过呢。”
郁西陷入思索“对啊,上次我在郁城见到月蚀还是十五年前呢,咱们都小!”
郁北想不起来十五年前自己见没见过月蚀,夭夭却发出声“对的,很美。”
其他人听见这话,互相注视,久久无语。
高柳打破了沉默,“那......我们去明夜楼看看吧。”
郁北在思索,看着声旁同样在思索的夭夭。再美的天象又如何呢,心上人看不见,自己观赏又有什么乐趣。
“没事的。带上我一起吧。我在你身旁就好。”夭夭抬起头,仿佛在注视着郁北的眼睛。
郁北欲言又止,归儿又哼了声“咦---这么肉麻,那就快出发吧,一会儿明夜楼的好位置被那些游客都给占满了着。”语罢拉着姐姐的手就向外跑。
高柳看了郁北和夭夭一眼,也跟了上去。
“你真的想去么?”
“嗯!”
所以郁北笑着,拉住夭夭的手,慢慢跟在他们后边。远处的高柳站在归儿声旁任她使唤,而姐姐正和归儿说些不知道什么内容的话,她们时而掩面笑,时而转头看着自己。
夜里八点三十分,正在明夜楼里听于归儿帮自己回忆的郁北若有所思,他打断归儿的话“我好像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