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妈妈要抱抱

窗外的透明软胶皮帘子, 一夜摇摇晃晃地煽着,相互颠撞拍打着 ;    昨儿,他们说台风要来了?可等憋着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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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公司里老板请聚餐;我也去了。 那过来跟我打招呼的一男一女是旧同事了,他们说笑着,夸我斜挎的小包包是外国的真皮料子,是好东西,我一脸讶异,我怎么不知晓?/他们是另外几间包间的。

梦里,我寻着我的包间, 姨娘笑盈盈地把我引进了一个包间。那里满堂拥挤,是我外婆、舅舅、姨娘们的倾谈说笑。 桌子上一盘子冷盘残羹,地上满铺狼藉着,都是剩弃的鱼骨头,实在没有地方给我下脚,他们腾了一个地方给我挤坐着。

我说,我还是走吧。 姨娘笑着说,还有菜没上,问我是否不好意思。我想吃,我尴尬着否认。菜端上来一盘鱼,就是地上满铺狼藉吃剩鱼骨的那种鱼,我胃里一阵翻腾搅底。我说,我还是走吧。你们继续慢慢吃。

我起身走了。

我梦见,我回到了家里。

是那早已不住的瓦盖祖屋大堂里,却又是那六年级时新房子的水井旁。我蹲着,我需要水,我饥渴地需要水。我好怕,那厚重的水泥板水井盖突然就嗡开了,我井盖上放的桶子、方框、泡沫、纸卷、工具全掉进了井里,很深很深。

我好怕,我伸手去抓,已经来不及了,全往水下面阴深深地去沉了。

我好怕,不敢看水井,我舀了两瓢子水。

我好怕,我想看水井,两三次向水井里望,阴冷瘆得慌。水井好大,好深,水离井口一米多的距离。

我好怕,我是怎么打上来的水?不管了,让我再打一瓢吧。

我梦见,我的母亲在门外喊骂着,我向门外张望,我看见了许多人熙熙攘攘,都在围着新房子那口大井,他们都需要打水,都需要那水。我把头缩回了祖屋子大堂里,我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我梦见,我母亲声喉响亮地骂着我。训斥我不该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井里丢,他们在打捞清理,他们需要那口井。我不甘示弱,我重复回骂着三个字,于是,我们对骂着。

我梦见,我的老板娘那样温柔地笑看着我,一口白牙地看着我跟我母亲对骂。她跟着我那部门里代职的主管莺哥在说笑,那莺哥笑容灿烂,花枝灿烂,声音灿烂。我不再呛骂,低着头,抱着双膝,屈坐在了祖屋的井盖上。

老板娘温柔地笑着说,她最近得了一款新皮包,进口的,很漂亮,要送给莺哥。她去拿那款皮包去了。她拿着那款皮包又回来了。她把那款皮包递给了低着头的我。

我没肯接,我说,那不是给莺哥的吗?我极小声,只有我自己听见,她却是听不见的。

我再哽咽着,艰难地重复,你刚不是说,那是给莺哥的吗?她还是没听见,因为我极小声,只剩口形了。

我三次重复,声音哑了,你说你要给莺哥。她说,不是。傻姑娘,那是给我的。她眼泪就出来了。她用额头亲昵磨蹭着我的额头,她摸摸我的头发,摸摸我的头。

门外传来,我那两岁半的小儿的哭喊声,很响亮,很清脆,划破了我的耳膜。我的耳膜好痛,我的心好痛,我冲跑出去,看见我那两岁半的小儿摔趴在了地上。那懦弱的软小身躯扭动着,背朝天;和黑毛的小脑袋瓜,脸朝下。

我的母亲站在他旁边,喊着让他站起来。不知他可有被照顾好,他哭得那么伤心,我赶紧抓握着他的两根小臂膀,把他扶起来。他张着嘴哭着,哭黑了那张嫩嫩的小脸和五官,他只有一岁半的模样,是刚学会走跑的那个时候。

我看见,他那发紫的小嘴里,干嚼着两大块硬灰泥,就是种田的那种,嚼得咔咔响。直嚼得我这心都揪紧成了团,他在吃泥,他在吃土。

我说,来,儿子,妈妈抱抱,妈妈抱抱。哪里摔疼了?妈妈揉揉,妈妈给你揉揉啊。他小手尖指着右脚膝盖。我伸手摸着他那小膝盖,用嘴吹呵着气,隔着小裤子,我看到他的膝盖已经跌破了皮,红肿渗血。

他脸上挂着两道河,还嚼着那泥块,混着口水一口一口地吞咽着,眼里无辜地望着我,深望着我。

我说,儿子,快吐出来,乖,快吐出来。这泥块吃不得。他继续哭,可嘴里还固执着嚼着,一边嚼着一边吞咽着。陌生又熟悉的小脸,淌着汪汪的泪水,他质问地看着我;他眼里是懵懂无知的委屈;他那干净又无错的眼神里在问我为什么?

我不能回答,我心里在回答: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在努力攒钱,妈妈在想办法攒钱。妈妈也想陪着你。妈妈心里也很痛。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每晚睡觉牙齿都嚼着、咬紧着。早上起来的时候,那一口牙都好累。那一口牙在抱怨我,为什么每晚都要把它们咬得紧紧的,把它们咬得好累,放松一下吧。我张大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的胸膛很压抑,我的胸膛压抑到喘不过来,我透不过气,我快呼吸不了啦。

好吧,我答应它们,我松一下口,张着嘴,因为它们已经被我嚼咬压迫到变形了,东倒西歪,它们需要矫正了,急迫地需要矫正。

来,儿子,吐出来吧。他一定是还没学会怎么往外吐东西。我张着嘴不断示范做着样子,教他如何把嘴里的泥块吐出来。我许多东西都没有亲自教过他,他学了两下,还是没学会如何把泥块从嘴里吐出来。泥块是吐不出来了,怎么办?

我心痛到不会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说:来,妈妈抱抱,妈妈抱抱。来,妈妈抱抱。妈妈抱抱。

我陡然醒了,脑子里很清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脚底心被窗风扇得发凉,看看窗外,天还是黑的。

隐约听到,那窗外透明软胶皮帘子被风煽着,一夜摇摇晃晃地煽着,相互颠撞拍打着 ; 昨儿他们说台风要来了?可等憋着还没来......

又看向那梳妆台,估摸着那闹钟该醒了吧,我只等着那闹钟醒,我便可以起来了。看看镜子亮起了一道光,是手机到点自动开机了,闹钟终于醒过来了,我骨碌跳起来,把闹钟关了,凌晨05:09整。

走到阳台,已经开始打雨鼓子,扫风帅了,台风军兵该是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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