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夜里,我边做家务边听广播,突然被主播念出的“未来可期”四个字惊艳到。“未来可期”、“未来可期”···我不断跟着小声重复,感觉嘴角、舌尖和心头都仿佛“嘣、嘣、嘣”地往外冒一朵朵的小蘑菇。我站定在打扫干净的房间里,用力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夏日傍晚的余温,于是,不由得傻乐起来。
某节课上,讲到了中、美、英三国老人退休之后不同的生活方式。于是,我让学生设想自己退休之后的生活。一番讨论之后,学生们陆续发言分享各自的想法。有“人老心不老,约上三五好友继续‘浪’的”,有“带上相机,踏上旅途,记录下人生最后的美好”的,有“隐居山林,从此闲云野鹤”的,也有“与爱人定居村舍,采菊东南下,悠然现南山”的···听完学生发言,我正准备开始下一部分。坐在前排的几位学生突然问我,“老师,那你退休之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我的脑子顿时短路,只好开玩笑地敷衍一番,“我没想过自己能活到那么老。”他们却立马一脸认真地反驳到,“能的,一定能的。”总会在不经意间被这群大男孩暖到。
其实,我很少会设想超过2年以后的生活,说得文艺一点,就是专注于“活在当下”。所以,我确实无法回答学生们的问题。不过,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会被“未来可期”四个字撩拨了心弦呢?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边看英文小说边查字典,还在书页的空白处记满了笔记。我一新学生眯缝着眼睛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她缓缓开口,“老师,你在看英文小说?”我点头。“边查字典边读?”我继续点头。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我还在想该怎么向她解释一下,只见她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刷题。
在接下来的几次课中,这孩子对我做的很多事以及我的很多想法都表现出无比震惊。她问我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后来,我如实告诉她,“在别人看来,我做的这些事可能没什么意义。但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事,是我想做的事,于我,这就是最大的意义。”听完,她依然紧皱着眉头,我以为她对我的回答不满意。想了一会,她说,“其实我也想和你一样,坚持做自己。可是,我怕坚持到最后却是失败。”
于丹在写给女儿的书——《很高兴能陪你一起长大》里写过这样一句话,“成长是一个过程,成功是一个结论;成长是相关于生命的评价,成功是相关于社会的评价;成长是一个内在的系统,成功是一个外在的体系。”
在和该学生的交流中,发现她很多困惑都源于外在的评价体系。她所说的“成功”,也是根据世俗标准界定的。所以,我对她说,“坚持做自己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的美好期望,但是,身为社会的一员,我们都有需要承担的角色。如果‘自己’和‘社会角色’发生冲突,很多人最初的想法其实都是做自己。可是,最终却在现实面前,选择了后者。我觉得,不管选了哪一个,并没有好坏之分,只要努力去做就好。而且,一直以来每当学生问我类似的问题,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坚持做自己真的很难。因为不被理解,需要面对比别人多数倍的孤独。所以,如果不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不太建议你们选这条路。”
下课之后,学生起身离开的时候,突然转头对我说,“老师,虽然今晚没做什么题,但是很多困扰我许久的问题总算有了答案。今晚收获挺多的,谢谢你。”然后笑了笑,走了。我却为自己没在课堂上“干正事”感到些许自责。
也是在那次的谈话后,我突然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未来可期”如此动心了。
“未来”于我并不代表既定的时间结点,相反,它更像一个起点,因为从眼前这一刻之后的每一分钟都应该属于“未来”,它只是相较于“过去”和“当下”的一个宽泛概念而已。至于“可期”,我期待的不是“成功”,而是“成长”。“成长”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过程。当然,前提必须是坚持与努力。所以,我理解的“未来可期”是在当下的坚持和努力之后,与未来的每一个自己的不期而遇。重要的不是未来的那个自己是否变成了我想要的样子,而是,因为这一路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和坚持,所以,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否符合世俗意义上的“有价值”或“成功”,我都会告诉自己,“谢谢你这一路的不离不弃。”
马上就31岁了,那天我认真端详起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了,眼角和嘴角都有了细纹,黑眼圈若隐若现,颧骨比以前凸显,两颊也没有了年少时的圆润。看着眼前这个被岁月镌刻下些许痕迹的自己,我呆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原来,31岁的我长这个样子。然后,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杜拉斯的《情人》开篇第一段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意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年轻时候的你更美,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未来可期,我期待未来每一次与经历了岁月洗礼的自己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