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要去浪迹天涯的时候,我老爹白了我一眼,别过头去,没理我。
他大概以为我在开玩笑。
第三天天没亮我就走了,没带什么行李也没什么确定的目的地,只是想着等找到有剑客在饮着美酒的地方,离江湖应该就不远了。
第四天傍晚我就被抓了回去。
为此我重申了一遍要去浪迹天涯的想法,这次我老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笃定的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避。
“罢了。”他叹了口气,“我拦不住你,但你总该学点什么傍身,毕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那个天天数着铜板斤斤计较的老爹居然私藏了许多限量版的武功秘籍,什么《易筋经》、《九阴白骨爪》、《一阳指》、《玉女剑》、《降龙十八掌》……甚至连《葵花宝典》这种失传的孤本秘籍都有!说实话,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打心底里对自家老爹生出来崇敬和佩服来,但他很快就将我刚刚燃起的这簇小火苗浇灭了。
“你虽是我独子,但……这秘籍,你只能挑一本!”老爹睨着眼,抬了右手煞有介事的顺了顺自己那圈胡子茬,末了又添一句:“你根基不扎实,学多了不好,一旦练功练混了,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明明就是小气舍不得,还费心编排什么这样的理由!不过就算我拿的多了,怕是一时也学不了那么多,傍身的武功,一本《凌波微步》就够了吧。
跑的快了的话,命总是能保住的!
老爹似乎很满意我选的秘籍,笑的颇有深意,眼尾的皱纹叠的一层又一层。
再重新出发的时候,老爹亲自送我到门口,捋了捋我的剑穗,又重重拍了拍我肩头,只看了我一眼,就迅速别过头去,背向我挥挥手,就算是告别。
我心底里并不觉的这是离别,又揣着对江湖的向往,所以没什么太过伤感的情绪,只是回头看着老爹佝偻的肩背,蓦然的有些心酸,但这些心酸很快就在马车的颠簸里破碎消散了。
到吃午饭的时辰,也没有多想,遇到第一家酒楼便直接进去了。
我点了一盘毛豆,两碟素菜,要了碗米饭。老爹并没有给我足够多的盘缠,容不得我酒肉挥霍。
肩上搭着块干净白布的小二腿脚甚是麻利,很快给我倒上了一壶茶,水温刚好,不烫也不凉。我抿了一口,茶叶不忒好,到底是免费的,也不能过分苛求,这样一想,将就着也就饮了。
邻座的两个大汉就着美酒在吃花生,一个穿苍蓝色长衫,一个穿藏青色短打,不知怎的,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穿长衫的那人使泠泠窄剑,手腕翻转间抖落几个漂亮的剑花,招式极其华丽,穿短打的那人使阔阔大刀,屏息沉气抡起刀直来直去便是几个横劈,力道雄劲刚猛。
酒楼里随着刀剑相碰的乒里乓啷声响应起一阵子桌椅倒地、妇孺尖叫的混乱声音,一些人忙不迭冲着门外奔去,小二既无力插手人家刀剑争斗,又见拦不住惊慌失措来不及结账就落逃的食客们,一时哭丧着脸歪倒倚坐在一旁,嚎啕出声。
面前的打斗正精彩,我坐在原地端着茶杯看的甚是起劲儿。
刚出门就遇见这样的场面,运气真是好!
眼见着那拿刀的凭着生猛功夫将那剑客逼得落了下风连连后退,热血沸腾的我没忍住,一声喝彩叫吼出声:“好!”顺带着鼓了两下掌。
食客走的七七八八的厅堂里不知什么时候就静寂下来,争斗中的那两人目光齐齐的落向我,一道轻蔑,一道……充满愤怒,并且杀气腾腾!
意识到不妙的我忙想要解释,只是话未出口,那柄漂亮的窄剑已经划破空气直冲着我而来,这等危急时刻我居然吓得呆住了,脑袋里有片刻空白,剑气率先擦过脖颈的脆弱肌肤带出一丝细长均匀的血痕,疼痛感猛的将神思拽回来,身形一凛,闪避开来。
幸好我学的是凌波微步!幸好幸好……不然恐怕就没命了……
我一口大气还没舒出,那剑又已调转方向带着更浓烈的杀气而来。
砰。一把刀生生阻断了那凌厉攻势,两相碰撞的力道余威震得我不由后退几步。
真的都是高手啊!
我识趣又飞快的避到个安全角落里,顺便在临近的桌上抓了把花生米。缩着身子倚着墙,一边搓着花生米外面的那层红衣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愈发难解难分的战况。
这出门在外真是不能乱说话,一不小心就招了祸事,还是吃点东西堵上嘴比较好。
小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挪到了我旁边。
“不哭了?”我打趣他。事实上刚刚他一直只是干嚎,半滴眼泪都没有掉。
小二从我手里顺走一半花生米,说:“这不是还得做做样子吗!哎,你往那边去去,我这里视野不是很好。”
我向一侧挪了挪,小二很快又挨过来,拿肩头怼怼我,又出声:“哎,我跟你说,这都是我们酒楼这个月发生的第七起打架斗殴事件了,我们这店里的桌椅都换了几次了,一次比一次便宜,磕坏了也不心疼……不过这赔钱,还是按以前的价位赔,那些名门正派倒也爽快,我们掌柜的其实挺高兴,这比卖酒水挣钱还多呢!就是这劣质的木头啊,擦起来涩的慌,可累人了!跟好木头就是差着远了!”
说话间那剑客与刀客争斗间体力消耗的都有些过了,速度都有些慢下来了,紧张刺激的程度比不上刚刚那会儿了,我才稍稍分神听进去了些絮絮叨叨。
小二又怼我,问:“哎,你花生米呢,还有没有?”
“啊?”
小二伸手来探,我一把拍过,不悦的睨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没了!”
“消消气消消气。”小二因为职业的缘故惯于察言观色立刻赔了笑脸,指指不远处还在翻腾跳跃拼力打斗的两人故意拿话撩我:“小哥儿,你知道这两人是谁吗?”
好奇心很快占了上风,我的脸色缓和的多了。
小二有些得意,接着话头继续:“这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士柳临江和囫囵刀第二十八代传人胡乍大侠,他们二人间本就约了场决斗,也不晓得今日怎么就提前打起来了,叫人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桌椅又损失了好几套……哎……不过啊,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据说他们之间的胜者,将会出任最近江湖新冒出来的帮派,就是那个极其神秘的、专门劫富济贫的无名帮的帮主,当然了如果有人挑战他们并且打败了他们的话也可以当帮主……小哥看你那会儿闪避柳大侠剑招的时候也像是练过的样子,要不要也去试试……”
这一席话当真是撩动了我心,抬眼看了看两位大侠,眼里的崇敬又多了几分。掌管帮派、劫富济贫,一想到这两件事就叫人不由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啊!虽然之前并没有怎么听闻过无名帮这个帮派,但既然能叫两位如此分量的大侠斗的如此激烈,想必也是差不到哪里去,一时间倒真是有点想上去挑战一下,但我实在是除了凌波微步就再也不会任何攻击性的武功了,心头不觉又生出些许悔恨遗憾来。
我叹惋的间隙,小二朝临近的桌子努努嘴,谄媚的笑道:“小哥儿再去抓一碟花生来吧,不然这样干看着多无聊。”说罢也不顾我愿意不愿意一把将我推了出去,为了稳住重心不至摔倒我往前冲了几步,一抬头,完了,正对上柳大侠瞪圆的眼睛。
脚步变换间剑气擦着耳朵掠过,胡大侠的大刀又迎面而来只得匆忙避让,混乱中不知绊了谁一脚又扯到了谁的衣襟,总之待我撤回安全区域的时候,胡大侠和柳大侠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一脸的狼狈、愤怒和不甘。
这是怎么了?
我这边还稀里糊涂的,小二已经从角落里站起身来不住的鼓着掌直直的奔向我就道贺:“小哥厉害啊!没想到你才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啊,片刻间居然战胜了柳胡两位大侠,身形功法变幻莫测奇绝诡谲,叫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柳大侠先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那苍蓝色长袍,而后冲我拱手:“柳某甘拜下风。”胡大侠在另一侧也拱手:“胡某心服口服。”而后两人对视一眼,掏出来个锦囊,继而抖落出一块刻了“无名”两个字的上好白玉佩递过来。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无名帮的帮主了!在下告辞!”两位大侠异口同声,一齐离去。剩我在原地呆愣半晌。
这就当上帮主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但是很快就有两个自称是无名帮的弟子的人带我去到了无名帮的总部,这总部就设在城里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据说这是“大隐隐于市”,而帮内成员之间的联系方式也极为隐蔽独特,即使我是帮主,能见到的也只有当初来接我的那两个弟子,他们会不时向我汇报帮内的最新收获,以及最终银子都分发给了哪些有需要的人群。我作为一帮之主,只需坐镇,听听汇报,做些许决策便再无他事。
大概三个月以后,闲来又去了胡柳二人决斗的那家酒楼,小二看着面生,是新来的。趁着他给我倒茶的功夫我问他,之前的那个店小二去哪里了?
他一脸茫然,道,这家酒楼的小二一直就是他,没换过别人啊!
蹙了眉头,我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又想起最近江湖上传言葵花宝典重现人间,有三位大侠据说不知从何处得了秘籍都在修炼此功。
那这件事情就更奇怪了!
当初,老爹明明说,葵花宝典的秘籍已是孤本,被他收藏了,怎么可能重现江湖呢!
三位大侠?除了胡大侠和柳大侠的话,还有谁呢?
那个店小二!
片刻间我恍然大悟!
老爹!
看来,我是该回家向他讨教讨教怎么用秘籍收买大侠、怎么创立一个可以架空帮主的帮派了!顺便再讨要两本武功秘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