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爱初春时发了芽还未开出苞子的枝桠,以及深秋日子里枯黄光秃的枝叉,总觉得这二者中有着对死的凄凉和生的渴望的牵连。
秋天,叶落以后斑驳点点的枝干上透出一种古老的韵味,是“古道西风瘦马”旁边马致远倚着的枯藤;是民谣歌手和着一把破木吉他哼出的沙哑嗓音;是垂暮之年里老人的皱纹和蹒跚的脚步;是思念、是寂寥、是彷徨、是深墙里的二乔。
春天就不同了,春是青春、是欢乐、是团圆、是五彩缤纷百花争艳的时刻。春夜的鸟啼、春雨的细润、春花的烂漫、以及春心的萌动,一切都像春风吹皱了湖面,激起人心里千层的痒。像婴儿呱呱落地,是一个新的生命,是一段新的旅程。像嫩芽吐出的新绿,一抹新的色彩,一片新的绿茵。两者极其的相似,说不定你抬头仰望的那片叶子,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另一个你。
我有时在想,落叶也不是无情物,它只是被人为地添加了一种悲绪。相反,秋叶在树上挂了一季,美了一季,积蓄了一季的力量,最后以最美的姿态降落,也许降落的一瞬间,是它给自己演奏的生命赞歌。是悲壮的,是欣喜的。等来年,它还会挂在树上,像轮回一样,你说它们会不会有奈何桥,会不会有孟婆汤?
可人生截然相反,人比秋叶可惨的多,没有轮回,没有来生,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化作星星,也没有所谓的天堂地狱,甚至曾经在人世间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被抹得一干二净。幸运的话,你会有一座墓碑纪念你曾经来过。
人们常说: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如何如何,或者不要怎样怎样。但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们心里也清楚,来生这种东西是骗骗小孩子。(信教徒就另当别论了。)活着的几十年里我们和树叶一样,由小到大,由出生到死亡,一样经历风吹、雨打、日晒,一样努力汲取养分艰辛的生活,也一样没有选择的权利。
树叶不能决定它是成为橡树的叶、柳树的叶、还是杨树的叶。人类也对于生在东北,生在西南,生在牛棚还是生在宫廷里一样无力回天。这样看来大自然里的某些规律出奇得相似,它背后无形的手掌掌控着一切,北斗星移、江河湖泊,人间至味,魑魅魍魉,可这是谁的手,谁会晓得呢?
回到开头的春和秋的枝桠上来,为什么喜欢呢?我想了半天才理出一点头绪出来。
一是同样的人生历程让我觉得人类不是独生。出生和死亡,人生的起点和终点,恰好被春秋二季的枝干巧妙展现出来。仿佛看见了我们自己,它的四季诠释了我们的一生。我们的一生其实也不过是四季。
叶花和果实都生长在枝干上,从另一个方面讲,我觉得它们就是母亲,一年复一年地在自己身上孕育新的生命,供给它们营养,给予它们依托,除了母亲我再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了。母爱的精神难道不是我们敬仰的吗?
说到这我竟然有些愧疚,我们讴歌自然,歌颂它的付出奉献。有时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给予的一点恩惠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认定世界充满爱。可我们却往往忽视掉周围,最亲近的人不求回报的付出。对别人无比宽容,对亲人却处处苛刻。这也许是人类的通病吧,就像永远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春天来了,唱起来吧,跳起来吧,在这个属于生命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