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TONGNV
拍完了两个方向四张照片,舒芜又掉头向北,走到电灌站前。她转身把相机交到蒲玉手里并告诉他:“等我爬到这上面去,你把相机递给我。”蒲玉笑了笑指着她的长裙道:“你确定要穿着长裙爬到电灌站上面去……”其实他内心所想并不止此,比如:她够野的,和当年毫无二致。舒芜看了看自己的长裙“哎”了一声,心想还是明天换好衣服再来吧,只是她看上去有些为难,她不喜欢把美好的事情拖到以后来完成。
他看到她些许失落的样子对她说:“我上去帮你拍吧!”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他把相机又递还给她。“你也会用柯达相机吗?”她接过相机表示惊奇和兴奋,也因为她研究了很久的相机的缘故。“会一些,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给白果河和青石桥拍照片,早知道,我也像你一样来拍它们了。”他边说边顺着由电灌站延伸出来宽宽的出水桶爬到并不是很高的电灌站顶上舒。芜把相机递给他又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因为我想看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啊!”他答。“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是会变的,假如有一天这条河和这座桥没……”她止住语句不再说下去,只坚定的去想白果河和青石桥永远都不会消失。“你希望怎么拍?”他俯身问她。“俯瞰、傲视、大气等可有可无……最好表现出那种特有的故乡情结与感情来,允许自由发挥……”“好的。”他很自信。
电灌站上,蒲玉按照刚才观察到的舒芜玩弄相机的方式或站或蹲或匍匐来拍摄她想要的照片效果。舒芜看着上面的蒲玉,她从未有刻意地观察过他,他像一个极有风度的,举手投足都斯斯文文的专业摄影师,她觉得他那偶尔凝固远视的表情放置在这块土地上应景极了,“他其实还不算太讨厌”她想。短时间内他帮了她两次让她对他的看法扭转了大半。
依着自我感觉,他向南北两个方向各拍了远近横竖四张照片。他把相机递给下面伸手接着的舒芜,从两米左右的电灌站上纵身跳了下来,此举着实把未有防备的舒芜吓了一跳,她匆忙闪到一边,嘴里发出“哦、天!”的声音。
“哦,对不起!”
蒲玉从杂草地上站起来道。
“没……太大关系。”她道,“对了,我突然想到怎么样才能把照片给你呢?”
“这个……我来想想……”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去思考这个一开始就意识到的问题,“对了,你住哪里?”
“那边……”她指着正北不远处小树林后面的家门。
“我不想劳烦你亲自帮我送来,我能否过段时间……去你家里取?”些许犹豫之后,他问她。
“不行。”她言辞坚定地拒绝了他。
舒芜的回答令他尴尬不已,尤其是她的坚定,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冒失。几秒之后,他才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给你我单位地址吧,上林一中,高一(三)班语文老师,蒲玉。只是要劳烦你了。”
“所以你叫蒲玉?”
她边说边顺着砖石砌起的渠道走到大路上来。她猜到他姓蒲,这里的“土著”除了舒姓就是蒲姓,平日她没怎么见过他,所以她肯定他是后面那个庄上的,姓蒲无疑。“语文老师嘛,斯斯文文的确实像个教语文的老师,跟我妈妈一样。”她想。
“正是。”他随她走出来。
“一中是我的母校,我刚从那里毕业。”她接着说。她对他是一中的老师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太巧了,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诧异。
“原来你也是一中的,我曾也是一中的学生,毕业回来又在这里当了老师,一中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他由尴尬转向些许兴奋。他们停在大路上,水渠旁边。
“谢谢你帮我拍照片,我会尽快把它们洗出给你的……”说着她指了指正在把大地烤的滚热的太阳。
“不客气。”他明白她的意思。
“高一(三)班是吧?”她再确认一遍。
“是的。”他答道。
“那我先走了。”
“好……”他有那么一丝不舍,紧接着又说:“等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拍这条河还有那座桥?”
“留念。”舒芜干净利落的甩出两个字。
“哦……”他再无话可问。
舒芜抱着相机顺着大路——她平时几乎是不大走这条路的,她总是沿着河边走——走回家的方向。她走后,蒲玉一直立在原地未动,他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觉得缺点什么。“哦,名字,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他想到这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后毫不犹豫的向远处的舒芜喊道:“对了,姑娘,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舒芜觉得身后有声音传来,下意识地回头问他:“你刚在喊我?”蒲玉使劲点了点头道:“请问芳名……”她抽出一只手放在嘴边做半喇叭状对他喊:“荒芜的‘芜’。”然后继续家去。
“原来叫舒芜,名字真好听。”他望着她那纤细的背影,还有那身飘逸在夏风中的长裙,觉得她仙风道骨中更有多情。
太阳已经高照,想起那棵“坟前夫妻树”,他加快脚步向南走去。当他走到青石桥时,又想到当年桥洞底下那个“野蛮”的小女孩来,还有刚刚走过去的如今已经亭亭玉立的美丽的少女,虽然依旧“野性未改”。
那以后,蒲玉对舒芜心生好感,整日念念不忘。可对舒芜来说,不过是多认识了一个人——另一个“土著”。正当他满心欢喜的等待她给自己送照片并且努力准备了一套与她再见时的说辞时,舒芜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等了一个星期,没有她的消息……十天,还没有……又过了十天,他有些失望了,他想“现在已经九月二十号了,她肯定把照片的事给忘了……”
又过了近十天,在无比沮丧、失魂落魄时,他收到一封信,来自山东济南,具体是山东师范大学,署名舒芜。“山东师范大学?我怎么就没想到她去上大学了呢?我早该猜到的,记得她说起过刚从这所学校毕业……这野丫头也真是了不得。”一时之间,他有些惊讶又有些赞叹。他按捺住无比喜悦的心情打开信封,取出一张信纸和十张照片——舒芜在每个镜头中各选取了一到两张她认为比较好的照片寄给了他。他粗略看了下每张照片,反过来才发现所有照片背面都标注了拍摄日期:一九九二年八月三十一号,字体与她本人一样,清秀中混合着不羁。他把照片放在办公桌一角,打开那张信纸——他对信中内容的期待远远超出了对照片的期待——然而,信纸上除了固定的称呼问候只有简短一句话:
“非常抱歉,由于走得匆忙,未能及时把照片给你,希望没有让你等太久。”
他看着纸上凋零的几个字莫名的感到失望,他想她应该多写一些别的什么而不止于照片。放下信纸,发了一会呆后,他才又拿起那些关于白果河的照片来,其中四张是他爬到电灌站上面拍摄的,照片里的白果河与青石桥相比于现实之中多了许多幻想元素和艺术气息,如果拿给村子里的人去看,他们肯定会惊讶的叫起来:“天哪,这不可能……破了的桥怎会这么美……这绝对不是真的……”他们会觉得照片里的比实际的好看多了。的确,许多东西在特定的条件下或是特别的眼睛里会变得很美很不可思议,只是他们看惯了它们平时的样子,并未过多的在意它、思考它而已。他和舒芜可不会这样认为,他们觉得不论是照片里的,还是现实中的,已经破了的,抑或废弃的,它们的美都是一样的。他更喜欢舒芜拍的那六张,阳光下,一切清晰、生机、祥和、平静,他甚至从她的照片里一下子回到了白果河并且听到了八月蝉鸣。他把信收好,放在身上,第二天,他从县城回家去了——县城距离白果河较远,他平日上课都住在学校旁租来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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