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LTONGNV
一九九六年六月中旬,舒芜毕业,结束了四年大学生涯还有与蒲玉通信的时光,打算回故乡做一名地理老师,李良玉为此感到高兴,这一年她二十二岁。
蒲玉从舒芜最后一封信中得知她即将顺利毕业且会很快归来的信息,但在没有如以往一样约定日子的信中,他决定亲自去找她。
七月某天,他带着相机去到她家门前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试图以等待时机的方式见到她。他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她那敞开一扇门的家,以确保不会错过舒芜的身影。许久过后,一阵激烈蝉鸣把舒芜引了出来,她出门左转意欲向河边几棵贴近河面的柳树走去。看到舒芜的蒲玉慌忙收起一直不在状态的相机隔着十几棵树隐忍着声调向她喊去。欢蹦乱跳的舒芜在蝉鸣中恍惚听到熟悉的声音便四下张望,在西南方的小树林里,她发现了疯狂挥舞着手臂的蒲玉,于是放弃寻蝉,向他跑去。为抄近路,她选择越过那条很深并纵向盘踞着一棵楝树的沟壑,蒲玉见状把她拉了上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舒芜一脸疑惑地问道,她对树林中出现的蒲玉表示异常惊讶。“我怕直接去敲门会吓到你,所以在这儿等你出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要紧的事会让你在这里等我?你等了多久?”她继续道,有些窃喜。“没多久,是……我想约你八月三十一日青石桥上见……可以吗?”说完,他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是红的,心也咚跶个不停,他从没有当面约过她,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听起来相当别扭,比写在信纸里要别扭许多。舒芜思索片刻答应了——与其说她在思考应不应答应之类言语,倒不如说她沉浸在他特地前来邀约的欣喜里。
邀约成功的蒲玉很快与舒芜道了别,他不知道要把自己因高兴而悬浮的身体置身何处,哪怕是多待一秒的时间里。走前,他让舒芜代他向李老师问好——她曾在一封信中提到他们的师生关系——还有暂且不打扰之类的话,舒芜亦应了。
蒲玉的匆忙离去给舒芜留下一个悬心的悬念,她在之后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在想他那天的神秘还有即将到来的八月三一,直至过完了盛夏,直到八月的最后一天如期而至。
那天清晨,舒芜特地打扮了一番——马尾辫、淡妆、李良玉为她新做的白色纯棉半袖长裙、黑色牛皮凉鞋,还有一个青色四方绣花布包——便如往常一样拨动一下地球仪、与她母亲打声招呼,向南走去。她父亲永远都坐在某一处静静地抽着烟。
经过“客栈”和电灌站,她向“廊桥”——蒲玉根据《廊桥遗梦》一书为青石桥取的别名——走来,蒲玉已提早在桥上等她,他身着白色短袖衬衫配黑色西装裤还有一双黑色皮鞋站在清晨的阳光下,看着舒芜走向自己。
舒芜看着桥上越来越近的蒲玉,心里有些发慌,放在以前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她知道这是因为与他之间那种愈加“靠近”的关系。她不希望被看出有什么不对劲,还是快步走到桥上。这一路上,她像他一样斯斯文文,不再东甩胳膊西甩腿。
“又见面了,你看起来更漂亮了。”蒲玉向正在走上桥面的舒芜微笑着说道。
“是的,又见面了。”舒芜有那么一丝感官上先入为主的不对劲。
“祝贺你顺利毕业,归的故乡来,真替你感到高兴。”他注视着她,不是很自在。
“谢谢……”她扫了他一眼便顺着白果河向南望去。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像几年前那个下雪的早晨一样,那时的感觉与现在相差无几。他还是在那种美妙的感觉中把目光收回,取出了裤兜里的相机毫不犹豫的为她拍下一张侧影,她听到轻微的咔嚓声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他趁机又抓住了她另一个瞬间:左手挽着被风吹乱的头发回眸之沉静淡然。之后,她笑了,他收起相机。
“怎么你今天带了相机来?”她转过身,依然用手挽着头发。
“我猜你也带了……”他刻意望着她的眼神,目若秋波,令她躲闪不及,这是几年以来他头一次毫不隐晦地、梦寐以求地望着自己喜欢的人。
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布包,以便转移目光。
相机之于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感情的传递者和潜藏者,传递和潜藏之间的适当转换让他们有着非常踏实的交往距离,不会在相处的时候显得太过尴尬和不适。因此,他们总是习惯以相机和照片作为沟通交流的工具来遮挡某些细微的情感流动,使之在敏感时刻可以迅速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其实今天……我是有话想对你说的……”蒲玉像初次在这座桥上撞见舒芜那样,言语支吾、内心忐忑起来,但并未移开他的视线,虽然他也察觉到了她的局促。
“说……什么?”舒芜望着他,稍微舒展神情。
“我不知道说出来你会怎样想抑或不再理我,但是确实是我一直想要对你说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或许吧,多久以前?”
他听到“或许”二字突然有些畏缩,还是回道:“三四年前。”
“那么久……”三四年未曾开口的话令她好奇无比,“嗯,不妨说来听听。”
“那我说了……”他怔了怔神,而后鼓起勇气。
“还记得四年前那个八月三十一,你第一次在这里拍照的时候吗?那天,当我看着你踢踢踏踏、曼妙不羁的走回家的背影时,突然有些失落起来,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了,你是如此纯净而肆意的女子,让我的心不能自已。只是,我知道这四年的时间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向你表达我的心意,一来,你年龄小我一些并且还在读书,我不想打破属于你四年的美好时光;二来,我很喜欢和你这样简单的相处,我总是希望这种简单的欢喜与喜欢可以持续的久一些,久到你顺利毕业,因为我始终知道有一天我是可以亲口告诉你的。想了很久,我决定在这个八月三十一告诉你许久之前我想对你说的话,我希望我的话没有冒犯你,如果可以,我是说如果你并不讨厌我,可否答应我对你的追求……”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口气说出了这些年来最想说的话,说完之后,心里敞开多了,与此同时,他又紧张起来,他既渴望又害怕她的回答。
舒芜一动未动,只是盯着他看,她试想过这一天可能是拍照之外别的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她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表白也从未设想过,如果有的话,那也不过是一闪即过的念头,摇一下头,便不会当真在意的东西。总之,这些话之于她毫无预料。她有些惊慌失措,她很清楚这话一出就意味着刚刚如他所说的“简单的欢喜或者喜欢”告一段落,并且不会再来。她犹豫不决,没有任何回答,然后径直的顺着原路返回家去,走的那样仓皇急迫,令他手足无措,以致他再转头时,已寻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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