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补遗卷一·二二】
钱塘陆飞,字筱饮,乾隆乙酉解元。性高旷,善画工诗,慕张志和之为人,自造一舟,妻孥茶灶,悉载其中,遨游西湖,以水为家。《扬州遇雪》云:“雨随微霰集,船与断冰争。”《渡钱江》云:“万弩尚余沉铁在,群山浑欲勒潮回。”《爆竹》云:“组袍易裂抛宜远,浊酒能醒近未妨。”
近来习尚,丈夫多臂缠金镯,手弄椰珠。余颇以为嫌。而谨厚者,亦复为之。陆作诗刺之云;“我闻远贾多艰虞,缠金或以资穷途。途穷未必非怀宝,怀藏亦足来萑苻。世人金多挥不足,举袖满堂黄映肉。指环臂钏乃女子,男化女儿何日始?南方草木椰最久,实大如瓜浆作酒。何年落子比元珠,一串摩尼时在手。有手不弄琴与书,有手不把犁与锄:可惜白日空摩挲,不有博弈犹贤乎?”
陆飞,(1719年—?),字起潜,号筱饮。仁和(今杭州)人。乾隆三十年(1765年)解元。画家。善画山水、人物、花卉,俱超秀逸群,亦善画墨竹,绝似吴镇,大幅用墨湿厚,亦极似沈周。晚年鬻画自给,图章曰“卖画买山”。工诗,有《筱饮斋稿》。
乙酉,指乾隆三十年,1765年。
解元,科举考试中,按省份组织的乡试第一名。
张志和,(732年-774年),字子同,初名龟龄,号玄真子,祖籍婺州金华(今浙江金华),隋代,其先辈弃官隐居黟县赤山镇(今祁门县祁门镇)石山坞。唐永泰二年(766年)祁门建县时,以张氏祖基为县治。张志和的安葬母亲于镇西之润田(今灯塔乡张村庇),并在此守制三年。后弃官弃家,浪迹江湖。隐居于太湖流域的东西苕溪与霅溪一带,扁舟垂纶,浮三江,泛五湖,渔樵为乐。唐大历九年(774年),张志和应时湖州刺史颜真卿邀请,前往湖州拜会颜真卿,同年冬十二月,不慎在平望莺脰湖落水身亡。著作有《玄真子》十二卷三万字,《大易》十五卷,有《渔夫词》五首、诗七首传世。
万弩尚余沉铁在,指钱王射潮的民间传说。施元之注苏轼《八月十五日看潮五绝》引宋孙光宪《北梦琐言》:“杭州连岁潮头直打罗刹石,吴越钱尚父(钱镠)俾张弓弩,候潮至,逆而射之,由是渐退。”意思是,吴越王钱镠见潮水冲击,命令弓弩手张弓射潮,潮水因此后退。后遂用“钱王射潮、射潮、射涛、潮头弩、涛头弩”等指此事,或写勇武之举。
组袍,代指当官。组,指组绶,系官印的绶带。袍,则指官袍。
椰珠,用椰壳或椰子胚芽结石制成的珠子。郭沫若《读札记·椰珠》:“二种‘椰珠’,一为天然结石,一为人工旋壳而成,判然有别。天然结石,其色白,极少见。人工旋壳而成者,其色黑,为数可不少。佛徒所用牟尼珠,每串多至一○八颗或更多,其色黑,自为后者无疑。”但所谓椰子胚芽结石制成的椰珠,未见有真实报道,估计是以讹传讹。
怀藏,音huái cáng,意思是隐藏;收藏。《文选·张衡》“怀玺藏绂”三国·吴·薛综注:“怀藏之,自同卑者也。”《汉书·礼乐志》“臧於理官”唐·颜师古注:“古书怀藏之字,本皆作‘臧’。”
萑苻,音huán fú;又作“萑蒲”,音huánpú,释义:1、泽名。《左传·昭公二十年》:“郑国多盗,取人於萑苻之泽。”杜预注:“萑苻,泽名。”一说为“芦苇”。凡丛生芦苇之水泽皆可谓之萑苻之泽。后以称盗贼出没之处。2、指盗贼、草寇。郭沫若《少年时代·黑猫》:“在宣布独立以后,更由萑苻馀孽一变而为丰沛功臣。”3、水杨。唐·苏鹗《苏氏演义》卷下:“水杨,蒲杨也,枝劲细纫,作矢用。或言萑苻,亦水杨也。” 本文“萑符”当指盗贼出没之处。
元珠,字面意思是大的宝珠。但“元”通“玄”,故元珠亦指玄珠。玄珠一词出于《庄子·天地》篇,其中“玄珠”本意是比喻道家的形上本体之“道”。文曰:“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 还归遗其玄珠焉。使知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诟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
摩尼,佛教用语。梵语称man!i,在佛教中意译作珠、宝珠,为珠玉之总称。一般传说摩尼有消除灾难、疾病,及澄清浊水、改变水色之德。梵语cinta^-man!i,音译为真陀摩尼、振多摩尼、震多摩尼,意译如意宝、如意珠,又作如意摩尼、摩尼宝珠、末尼宝、无价宝珠;凡意有所求,此珠皆能出之,故称如意宝珠。有言摩尼系由摩竭鱼脑中所取出;或言为帝释天所持物碎落而来;亦有言由佛舍利所变者。千手观音之四十手中,右手即持日精摩尼,左手则持月精摩尼。日精摩尼,又作日摩尼,为可自然发出光热照明之摩尼;月精摩尼,又作月光摩尼、明月摩尼、明月真珠、月爱珠,可除人热恼,而予清凉。
博弈,词语解释为局戏和围棋。博弈是中国古代游戏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大体有:六博、双陆、打马格、围棋、象棋,是古人展现智慧、运筹争胜的重要方式。《论语·阳货》:“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 朱熹集注:“博,局戏;弈,围棋也。”《汉书·游侠传·陈遵》:“祖父 遂 ,字 长子 , 宣帝 微时与有故,相随博弈,数负进。” 颜师古注:“博,六博;弈,围碁也。”
【闲言碎语】
“盘串”,应该是前几年的全民热潮。文化市场上当时最畅销的商品大概就是手串了。各种材质的手串横空出世,除了传统的紫檀、沉香、金刚菩提等,还出现了崖柏、莲花菩提等新产品。其实,手串的前身是念珠,本是念佛时计数之用,材质有翡翠、珊瑚、玉石等,但在前几年的热潮中,木质的手串貌似更流行,原因在于买回的手串为的是“盘”,因为只有木质手串才会因为“盘”而发生变化,在串珠的表面形成一层包浆,产生瓷釉一般的光泽。这个过程,费时耗力,也是手串在自己的努力之下脱胎换骨的过程。享受这个过程,是不少手串玩家的乐趣所在。
没有想到的是,二百多年前,华夏大地上也掀起过一阵盘串的热潮。而且,因为交通不便的原故,产于海南的椰珠在内地风靡一时,成为富豪们炫富的标配。那时的椰珠,还被称为“木牙”、“椰蒂”、“满贯”。所谓椰珠,按照现在的词典解释,是用椰壳或椰子胚芽结石制成的珠子。详细一点的,还引郭沫若《读<随园诗话>札记·椰珠》:“二种‘椰珠’,一为天然结石,一为人工旋壳而成,判然有别。天然结石,其色白,极少见。人工旋壳而成者,其色黑,为数可不少。佛徒所用牟尼珠,每串多至一〇八颗或更多,其色黑,自为后者无疑。”不过,郭老所说的椰子“天然结石”的椰珠,未见有真实报道,估计是以讹传讹。那么,二百多年前的椰珠手串价值几何呢?赵棻在《滤月轩文集》中有记载:乾隆年间,户部侍郎赵秉冲,精选一串椰子数珠,珍比千狐之腋。哈,价格真够吓人的。
我们都吃过椰子,椰子里面的壳并不厚,所以,车成珠子也大不了。那么,怎么才能够得到比较大的椰珠呢?实际上,大的椰珠都是椰蒂加工而成的。椰蒂指的是椰子与树连接的把儿的位置,椰壳椰蒂,其实听名字,就可知道料的位置不同了。一个椰子只有一个椰蒂,可想而知,椰蒂原料比椰壳要少许多,故价格也贵些。椰珠手串,冬不凉手,夏不畏汗。又有百搭之王之美称,无论素串,还是加配饰,都显得素雅大气。哈哈哈,不能再说了,好像我是卖椰珠手串来打广告的。
回到诗话所记陆飞的诗。我们读古人诗,除出可以体会他们的诗情与文采,亦可学到不少知识。比如,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男人手戴多个大金戒指,或者脖子上有大金项链的,总是以商人与“社会人”居多。以前我认为是他们是炫富、显摆,觉得他们俗气、没文化,而读过“我闻远贾多艰虞,缠金或以资穷途。途穷未必非怀宝,怀藏亦足来萑苻。”我就明白了,商人们多戴金银饰品,其根本原因在于古代交通困难,经商资本随身携带,穿金戴银,既可以显示自己财力,取得对方信任,顺利交易,亦可以临时救急,当作周转资金或回家盘缠。至于“社会人”,经常出没于“萑符之泽”,是非之地,一旦火并失手,大粗金链子,或许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只要命还在,便有复起时。这倒让我响起旅居海外时别人的一条忠告:“随身携带20美元现金,遇到抢劫的赶紧给他。假如他一分钱也没有抢到,他会暴怒而伤害你的。”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对商人、“社会人”的大金链子猛然理解了许多,也忽然没有了反感。每个社会现象的产生都有其原因的,你不知道不理解,无可厚非,但是,不要横加指责,大加鞭挞。对自己看不惯的,都要宽容。他又没有伤害到你,何必薄唇轻言、恶语相向呢?做人做事,还是那句胡适大师说过的话:“宽容比自由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