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三年,(公元404年)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刘氏为皇后。刘氏,刘乔之曾孙也。刘乔字仲彦,南阳人也。其先汉宗室,封安众侯,传袭历三代。西晋时任都督豫州诸军事、镇东将军、豫州刺史。卒于官,时年六十三。晋愍帝末年,追赠其为司空。
桓玄以其祖桓彝以上名位不显,不复追尊立庙。散骑常侍徐广劝道:“敬其父则子悦,请依故事立七庙。”桓玄道:“礼,太祖东向,左昭右穆。晋立七庙,宣帝不得正东向之位,何足法也!”秘书监卞承之对徐广道:“若宗庙之祭果不及祖,有此以知楚德之不长矣。”
徐广,徐邈之弟也。徐邈曾以文学优长见宠于孝武帝,任中书郎。
桓玄登基,桓修入朝觐见新皇,刘裕从之,入得殿来,刘裕三呼万岁,桓玄将他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冷冷道:“卿为北府宿将,牢之一向待你不薄,引为腹心,奈何一朝弃之?”
刘裕再拜道:“牢之不知顺逆,一身三反,裕苦劝不从,因此自行离去以避祸。本欲归老林泉,幸得抚军(指桓修)提拔,任为中兵参军,乃为国效力。”
桓玄又道:“卿为晋臣,晋祚移楚,奈何不守节尽忠?”
刘裕再磕一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自孝武以降,晋德已衰,道子父子,窃弄权秉,朝野生怨,内有孙恩之乱,外有胡虏交攻,江山有倾覆之危,士民有飘零之叹。幸得陛下顺天应人,革故鼎新,重光山河,万方来朝,裕何惜此躯,敢不效命。”
桓玄闻言大悦,重赏刘裕,又封桓修为抚军大将军,安成王,镇京口,统领北府。
次日桓玄对司徒王谧道:“卿所言非虚,朕观刘裕此人,风骨不凡,盖人杰也。”
王謐笑道:“此乃陛下之明,国家之福。”
于是每次宴会,桓玄皆对刘裕引接殷勤,赠赐甚厚。
其妻刘氏有次在宴会上见过刘裕后,便对桓玄道:“刘裕龙行虎步,顾盼自雄,恐不为人下,宜早除之。”
桓玄不以为然道:“朕方欲荡平中原,非刘裕等将莫可付以大事。关陇平定,然后当别议之耳。”不听其言。
桓玄为安抚刘裕,激励众将,乃下诏道:“刘裕以寡制众,屡摧妖锋,泛海穷追,十歼其八。诸将力战,多被重创。自元帅以下至于将士,并宜论赏,以叙勋烈。” 刘裕上表谢恩,并将所得赏赐均分给手下将士,众将士感激不尽。
桓玄自即位以来,不知何故,心常不自安。二月初一夜,长江突发大水,洪水灌入石头城,淹死民众甚多,哭喊叫骂之声震天。桓玄在宫中闻之,大惧,自言自语道:“奴辈作乱矣!”
武陵王司马遵,字茂远。晋孝武帝司马曜从兄。其父司马晞因晓畅军事,故受大司马桓温所忌,咸安元年(371年)桓温诬其谋反,晋简文帝逼于无奈,为息事宁人,将其废庶人,流放到新安郡,未几司马晞郁郁而终。故司马遵恨桓氏入骨。
右将军桓伊有次前去拜访司马遵,司马遵痛斥门人:“尔何敢为桓氏通报?”左右解释道:“桓伊与桓温乃是疏远宗亲,其特来致意,相见无妨。”
司马遵恨恨道:“我闻人姓木边,便欲杀之,况诸桓乎!”遂不见。
司马遵少称聪慧,桓温死后,孝武帝追复司马晞武陵王爵位,以司马遵继承其爵,备受孝武恩宠,历任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常、中领军。及桓玄篡晋,知司马遵为己世仇,故贬其为彭泽侯,遣其去国就藩。司马遵船停泊石头城下,恰逢洪水灌城,将船冲破,乃逗留京师,未得出发。
桓玄即位后,令全国改简为纸。自东汉蔡伦改进造纸术以来,纸张虽然不断推广使用,但国家政令仍用简牍。桓玄下诏曰:“古无纸,故用简,非主于敬也。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从此以后,朝野内外悉用纸张,教化育人,儒风大盛,亦是桓玄之功。桓玄性情苛细,好自矜伐。主者奏事,或一字不体,或片辞之谬,必加纠错,以示聪明。有次尚书答诏误书“春蒐sōu(帝王春季狩猎)为“春菟(tu一种植物)”,自左丞王纳之以下,凡所关署,皆被降黜。
桓玄有小智,不思大节,无帝王之道,有事或手诏直官,或自用令史,诏令纷纭,有司奉答不暇,而纪纲不治,奏案停积,不能知也。桓玄又性好游猎,或一日数出,众臣不知其所往,朝政大乱,百姓苦之。
桓玄又大兴土木,更缮宫室,督迫严促,朝野骚然,思乱者众。桓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骑常侍、左将军。毛璩愤然道:“桓玄乱臣贼子,我不受乱命。”乃将来使扣留。
毛璩(qu),东晋名将毛宝之孙,曾任谢安卫将军府参军,参与淝水之战,追击苻坚大军,造成秦军风声鹤唳。
桓玄遂以桓希为梁州刺史,分命诸将戍三巴以备之。毛璩传檄远近,列玄罪状,遣巴东太守柳约之、建平太守罗述、征虏司马甄季之击破桓希军,仍率众进屯白帝。
桓玄以桓弘为青州刺史,镇广陵;刁逵为豫州刺史,镇历阳。桓修仍镇京口。桓弘,桓修之弟;刁逵,刁彝之子也。刘裕随桓修入朝参拜桓玄已毕,诈称腿疾复发,不能骑马,乃乘舟还京口,桓修不疑有他,令其自便。刘裕遂雇一小舟,解缆东去。小舟甫一离开建康,船舱外进来一人,却是艄公打扮,刘裕哈哈一笑道:“我已待君多时。”那人也哈哈大笑道:“君自做得好戏。”原来正是何无忌。
何无忌道:“桓楚不过数月,已是天怒人怨,内有人心思晋,外有毛璩虎视,焉能不亡,君可起兵矣。”
刘裕点点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我可再多联络北府旧人,约定日期,相机起兵。”
何无忌深以为然,同舟回到京口,分头联络旧人。
时刘迈弟刘毅值母丧,居于京口家中,何无忌素与其相善,二人在内室相谈,无忌单刀直入道:“桓玄篡晋,我欲匡扶王室,再造河山,奈何桓氏强盛,其可图乎?”
刘毅看了他一眼,并无惊慌道:“天下自有强弱转化之机,苟为失道,虽强易弱,若为正道,虽弱可强,正虑主事之人难得耳。”
何无忌笑问:“天下之大,非无英雄?”
刘毅缓缓道:“据我平生所见,天下英雄唯有刘下邳(指刘裕,时任下邳太守)耳。”
何无忌哈哈大笑,道:“英雄所见略同。”遂把与刘裕议定之事相告,刘毅大喜,遂与定谋。
孟昶,字彦达,平昌人(今山东临邑县,也有浙江遂昌县之说)。其父孟馥,曾任中护军,其家为南渡世族。孟昶做事严谨,志向远大,曾为王恭所推崇,时任桓弘属下青州刺史主簿,桓弘有次使其至建康办事,桓玄接见他,一谈之下,大悦,认为其有大才,大有相见恨晚之憾,准备任其为尚书郎之职,便对其参军刘迈道:“朕于素士中得一尚书郎,卿与其同一州里,宁相识否?”
刘迈素与孟昶不相友善,便对答道:“臣在京口,不闻孟昶有何异能,唯闻其父子间纷纷更相赠诗耳。”
桓玄大笑道:“宁有此事乎?”遂不任孟昶。孟昶闻之后,深恨桓玄,既还京口,刘裕于其为旧识,孟昶过府探望,谈话之间,孟昶咬牙切齿道:“桓玄暴虐,恨不能有英雄出世,翦除此贼,光复晋室,昶一力从之。”
刘裕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草莽间当有英雄崛起,彦达竟不闻乎?”
孟昶立刻会意,笑道:“今日英雄有谁,正当是君耳!”
两人遂击掌为盟。
诸葛长民,琅邪阳都人(今山东省沂南县)。与蜀汉诸葛亮为同族。其人有文武才干,然行为不检点,无乡曲之誉。桓玄曾引其为参军平西军事,不久其以贪污苛刻而被免职,后转任豫州刺史刁逵参军。
刘裕于其有旧,有日登门拜访诸葛长民,闲谈数句后,刘裕故意激其道:“以兄之才,十倍胜刁逵,恐不安其下?”
诸葛长民无奈道:“刁逵乃京口之蠹,谁人不知,霸陵地方,君亦受其辱,我为稻粱谋,不得不为之。”
刘裕紧接着又道:“君为其下,才高胜主,意甚怏怏,我为君忧,恐祸不远矣。”
诸葛长民惊道:“德舆教我脱身之道?”
刘裕紧盯着他道:“桓玄篡晋,神人共怒,我愿起义,匡扶王室,君愿从之乎?”
诸葛长民激动的站了起来道:“愿随君共举义旗。”
刘裕大喜道:“好。苟富贵,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