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瓜子作为红安人春节待客主打小零食,家家必备。其他节日小零食一般会提前准备,唯有炒瓜子会在年30吃完年夜饭后才开始炒瓜子。因为炒瓜子吃的就是新鲜出锅那种满口香味。炒瓜子看似简单,实则火候难以控制难倒了很多家庭主妇。没有十足的经验,很难炒出一盘满口飘香的瓜子。往年我们家初几待客炒瓜子这道重头戏一定是妈妈亲自操刀,因为妈妈炒的瓜子香脆可口余味悠长且从未失手过。我一直在心里认为妈妈是村里瓜子炒的最好的人(没有真比过只是我心里一直这么认为)。
黑驴子驼白米,一驼驼到城门里。城门里大闯开,黑驴子跑转来(谜底嗑瓜子)。想起妈妈教我的儿时谜语,让我一下子回到了40年前。
那时我正值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龄,最大的特点就是嘴唇。望着来村里新女婿一碗一碗吃着族中亲戚送来的荷包蛋肉丝面目不转睛,可气的是那新女婿每碗面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新女婿正餐前族中亲戚烧汤送来叫打尖,新女婿一般不能全吃)。馋得口水流一地,恨不得快快长大,好弄个新女婿当当,好一碗碗地吃着荷包蛋肉丝面,绝不浪费。有时还会在碗底吃出一块儿金灿灿的糍粑,真是太好吃了。每当这时妈妈总会喊过我,塞给我一大把瓜子,我便不再羡慕别的东西,一边美美地嗑我的瓜子去了。瓜子可是我儿时的最爱。
年30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妈妈总会拿出一盘炒好的口口香瓜子,让孩子们一边吃零食一边守岁,期待着来年平平安安红红火火。两个姐姐年龄大点儿,女生比较腼腆。弟弟有东西吃,也不闹。倒是我每次都要一边吃一边猜谜语。妈妈这时总是张口就来。无砖无瓦一层楼,又出君子又出猴。亲生的儿子不养母,恩爱的夫妻不到头(猜一种活动)。我想了半天,怎么也猜不出来。但是就是不死心,不让妈妈说出答案。妈妈这时会旁敲侧击地提醒道前几年正月间我们村请河南的班子演过了三天。我瞬间想起“唱大戏”姐姐们说:“不算,不算是妈妈提醒的”。我哪里肯依:“是我自己猜的,是我自己猜的……”。还找妈妈评理。瓜子的香味随着姐弟几人的争论声,叫嚷声飘满了门前的小巷。
岁月如棱,随着年龄的长大,我走出小山村去外面读书工作,但我爱妈妈的炒瓜子的习惯没有变。无论我去哪个城市,临行前妈妈一定会给我准备好一大包家里的炒瓜子。瓜子被妈妈细心地用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送我到车上的那一刻,妈妈还要一再叮嘱我,每次拿完瓜子后一定要封塑料袋口子,瓜子受潮了就不好吃。正是这一口妈妈味道伴随我走过了无数个孤独和迷茫的冬夏。
五年前的春节,我接爸妈接来武汉过年。妈妈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了。大年30夜忙前忙后的人已经换成了我的妻子,妈妈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为我们准备过年的食物了。但那一天妈妈的精神状态很好,很高兴。说过年的炒瓜子一定由她来炒。没等我准备好叫她,妈妈就来到厨房,慢慢撸起袖子把要炒的瓜子倒入水槽,放好水,用手反复细细地搓洗瓜子,一边搓一边要我把灯调到最亮,认真地挑出每颗扁的、霉的、烂的瓜子。妈妈说,炒瓜子要泡一泡,瓜子就不容易炒煳。洗干净,吃起来不会上火。挑出烂的就不会苦,吃起来才会更香。妈妈一边说一边取出一只小碗,盛满水放入盐,化好盐水,准备停当。开火后妈妈将带水的瓜子倒入锅中翻炒。待瓜子上的水干后,加入了一小勺油,继续翻炒。妈妈说当瓜子表面水炒干后,同时加一小勺油,油膜会分布在瓜子壳表面,避免瓜子直接与高温的锅壁接触,受热更均匀,炒出的瓜子也会更香,也不容易糊。炒瓜子火候是关键,看到瓜子壳鼓起后或听到有瓜子壳爆开的脆响时就要加入盐水,盐水一次要加足,水加足有助于瓜子脱壳,也不至于让瓜子皮太脆嗑不出完整的壳来。不要等瓜子完全脆了以后再停火,盐水基本干了就得关火,再靠锅和瓜子的余温继续翻炒一会儿,这样瓜子炒好了,就连壳儿也可以直接吃了,才算是好瓜子。妈妈把炒好的瓜子递给我,看着我说:“你尝一尝看炒的怎么样”?我尝了一口,“真香,炒的真好”。妈妈微微笑了笑,但又马上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仿佛还是有很多不放心,这可能也是妈妈如此仔细教我炒瓜子的原因。
妈妈离开我们已经有三年多了,最近我时常会想起妈妈,想起儿时妈妈常常轻轻地抚摸我的小脸蛋,为我抹香香。想起妈妈为我捧来一盘香气四溢的瓜子,看着我带壳着急吃下的样子。每年春节我都会用妈妈教我的方法炒出一锅香气四溢的瓜子,我的朋友很奇怪,不太会做饭菜的,我怎么会炒瓜子?他们哪里知道我是得了妈妈的真传。我记住了妈妈说的话,炒瓜子要用心,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几年来我一直想找机会跟妈妈说:“妈妈我牢记了您的教导,您不用担心,我会炒瓜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