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木家达

（一）

        7月底，江南的天气异常炎热，到了中午时分，更是骄阳似火，室外温度达到40度。小强家院门口的那两条小花狗，匍匐在樟树底下，伸出粉红的舌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小强，今年17岁，1米78的个子，圆圆的脸蛋上长着几颗青春痘，笑的时候，脸上总会露出两只浅浅的酒窝。脑袋上一头黑发，倔强地倒向右侧，说话时，常常有一撮长发会往下滑落，遮挡住他的眼睛。这时，他会甩一下头或用手指轻轻把头发捋顺，明净的额头上，一双浓密的双眉。

        高考结束后，小强填好志愿，一直呆在家里等录取通知书，今天他正在奶奶的小房间里看电视剧。突然，听到院门外有人大声喊话：“喂，这是小强家吗？”  小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飞快地走出了房间，到院门口一看，原来是一位快递小哥。

      “我就是小强。”  快递小哥看了看小强，叫他出示居民身份证，并核对了身份信息，把一个白色大信封递到小强的手中，用手机拍了照，上传给平台后，转身就走了。快递员离开，小强急忙打开信封一看，原来这是一份来自“南阳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看到通知书，小强的眼睛一亮，那颗终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激动得把通知书抛向空中，并大声喊道：“奶奶 ，  我终于可以上大学啦。” 在情绪稍稍稳定一些后，小强唯恐通知书有误，又把它逐字逐句从头至尾念了一遍。直到他看清楚通知书上那个鲜红的印章，小强确信通知书不假，他就要成为这所大学的学生了。

          小强思绪万千，他想起在中学课本中学到过的《范进中举》故事，尽管他考上大学，并不能像范进那样升官发财，更没有喜极而疯，但兴奋的心情是相通的。小强收起了通知书，他要等奶奶回来，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已81岁的奶奶——荷花，知道她的宝贝孙子考取大学，心里一定也会乐开花。奶奶今天一早去华安县人民医院检查身体了，她很快会回来。

        为了能考上一个心目中的理想大学，三年来，小强长年累月吃住在县中的学校。一到周末，同学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与父母团聚，改善伙食，而小强总是默默地、独自一人在教室里查找学习资料、做习题，恶补短板。平时他连手机也不敢碰，担心上网玩游戏就会上瘾，耽误了学习。尤其进入高三之后，学习任务更加紧张，老师们总会送来大量复习资料，不断进行模拟考试，心里压力特别大。

        到了6月份，终于完成了高考，接下来就在家等分数线。分数线刚出来，马不停蹄去填报志愿，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学校？这个过程往往是非常纠结。一切办妥，就是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漫长煎熬，今天录取通知书到了。一个多月后，如不出意外，小强就要踏入南阳大学的校园，开启大学学习。

          这一刻，小强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人生的第一个目标——考上一所国家重点大学，梦想即将实现。想到一个月后，他就要离开生活了17年的牛塘村，离开相依为命的奶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生活，一股复杂的离别之情涌上了心头。

（二）

        17年前，小强出生在江南水乡华安县的牛塘村，看着呱呱坠地的这个胖小子，奶奶荷花开心极了，她的儿子牛伢说：“老娘哎，你给小伢起个名字吧。” 荷花大字不识一个，她憋了半天，说：“我也想不出好名字，心底里总是希望这小伢能顺利长大，有个强壮的好身体，那就叫小强吧。”

        小强生活的牛塘村位于华安县城正西面，从牛塘村往西走10公里，有一个地铁站，从那里坐地铁可到达省城。牛塘村往东再行30公里，是华安县城，每次小强从家里去县城上学，他都要从村口乘坐公交车去学校。牛塘村的后面是绵延起伏的小山丘，村前是一片肥沃的良田。

          牛塘村约有百十户人家，村子呈阶梯状，东高西低，小强一家就住在村子的最东头。他家有一幢两层小楼，自盖好后，就没有装修过，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现在的小楼看上去有些陈旧。楼前用碎石块砌了一个小院子，院外面是村民们共用的一个大水塘。

          小强和奶奶住在小楼的第一层，他家客厅朝南，厨房在客厅的后面，客厅的东面有两个小房间，中间用一堵墙隔开，小强和奶奶各住一间。家具都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所购，非常老旧。二楼是小强的父亲牛伢、继母花花、花花的儿子小亮的卧室。

        可以说，小强刚出生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奶奶荷花身体健康，她管理着9亩多承包田。小强的父亲牛伢、母亲桂珍双双打工挣钱，四口之家的生活其乐融融。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待小强长到6岁，生活就发生了重大转变。那年他的爸妈离婚了，妈妈桂珍带着怨恨、委屈离开了家。 从此以后，小强就失去了人世间最珍贵的母爱，他终日与奶奶一起生活，家也成了单亲家庭。

          小强的父亲牛伢，是位70后，长得像头牛样结实，他的童年也不算幸福。牛伢在3岁时候父亲因突发脑梗，送抢救时，人还没到医院就断了气。牛伢有一个智障姐姐已结婚，嫁给了县城中的王哑巴。孤儿寡母，荷花也没有再嫁人，一肩挑起了家庭的担子。她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牛伢拉扯大，直到初中毕业。有一天牛伢发了个牛脾气，他对荷花说：

      “老娘，以后你再也不要劝我读书了，读书没用，我去苏州昆山打工，那里的工厂多，我要挣钱养活你。”

        荷花劝牛伢， “儿子啊，你年龄这么小，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放心的下？还是好好读书，以后考个大学，到城里去上班，那该多好。”  牛伢怎么也听不进母亲的劝告，过了春节，他约了几个好友，毅然决然去了苏州昆山。

          牛伢平时说话不多，脑子很灵光，做事也勤快，比较喜欢交朋友，种田、种菜、耕田、耙田干起农活来样样在行。在牛塘村上牛伢也算得上是个挣钱的好手，被地里大家都夸奖他。但是由于读书少，从小缺乏严父的管教，说话、做事带着一股匪气，有性格缺陷？

（三）

        牛伢思考问题一根筋，喜欢抬杠，脾气上来后，天王老子也不买帐，一条路走到黑，九头毛驴也拉不回头。嗜酒如命——“见酒瘫”  ，酒后控制不了情绪，老是闯祸，跟同学、同事、邻居打架。因为这些鬼事，荷花不晓得多少次上门给人家赔礼道歉，她恨不得用刀砍死他。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牛伢25岁，到了找对象的年纪。荷花知道在农村找媳妇，首先要有新房子，于是，她拿出家里全部的积蓄，又向亲戚家借了点钱，钱凑得差不多了，在原来的老房基上建起了现在还住着的这栋小楼房。

        房子建好，家里装簧没钱了。好在牛伢在村里面口碑尚好，人长得也不错，又能挣钱。很快，隔壁曲水县的王家庄村上，有位叫桂珍的姑娘，一眼就看上牛伢，她愿意嫁给他做老婆。荷花见状，急忙找来媒人，去女方提亲，谈妥条件后，择日就把牛伢的婚事办了。

      度过了婚姻的蜜月期，牛伢仍外出去打工。桂珍则在家与婆婆共同生活在一起，相互照应着。为了增加家庭收入，桂珍还去县开发区一家电子厂上班，早出晚归。婚后不久，小强来到世上，他的出生给牛伢一家带来了一段幸福美满时光。

        时间不长，牛伢的性格缺陷完全暴露出来。夫妻两个人常常因为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大打出手。牛伢多次家暴桂珍，每次从昆山回来，跟酒鬼们在一起混，喝多了把家里吐的一塌糊涂，第二天还有熏人酒气。有一次，牛伢带了一帮狐朋狗友在家里喝酒、吃饭。家中被搞得乌烟瘴气，折腾完了以后，那些人拍拍屁股就跑了。

        由于时间紧，桂珍在烧菜时有一条鱼没烧熟，牛伢认为丢了他的面子，朋友们走后，他借着酒兴把桂珍按在地上打。小强第一次见到如此残酷的打斗场面，被吓得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隔壁的荷花。听到孙子的哭叫声，荷花赶快出来拉架，半天才把他们俩人拉开。

        第二天一大早，桂珍带着他的行李包裹，丢下可怜的小强，一气之下回到了曲水县王家庄村的娘家，再也没有回头。桂珍向法院起诉与牛伢离婚，法院判离婚，桂珍远嫁到了东北，那年小强正好6岁。自此，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奶奶照顾小强的生活。

        牛伢继续去昆山打工，只在过年过节回来一次。在家期间他一定要给小强上课，“小伢啊，好好读书，老子就是吃了文化程度低的苦  要不然，干嘛跑那么远给人家打工。”  牛伢在家里呆不到一两天就走，把小强和荷花丢在家里，偶然也打个电话回来问问小强的情况。

        小强上小学二年级时，牛伢又找了一个老婆花花，花花是贵州人，离异，她带过来一个小男孩叫亮亮。亮亮和小强很谈得来，他们俩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小强大亮亮3岁    花花对小强也很好，视如己出。

            渐渐得小强长大了，一年一个样。懂事的小强，在暑假期间帮奶奶浇菜水、喂鸡、喂鹅、喂鸭……    只要有时间就帮奶奶下田干活，有时到医务室或去县人民医院给奶奶拿一点药；寒暑假、星期六、星期天在家里面读书做作业。

（四）

        2021年，小强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华安县的高级中学。进入重点中学读书，学习任务繁重，三年里他很少回牛塘村，每隔一段时间，他的奶奶荷花总是从乡下乘坐公交车送钱到学校来，几年中风雨无阻，有时奶奶还送来小强特别喜欢吃的红烧肉。

        奶奶的爱，稍稍弥补了小强没有母亲关心的缺憾，温暖了他孤独寂寞的心灵。小强也没有辜负奶奶的希望，经过三年的奋力拼搏，总算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小强拿到通知书的当天下午，浑身轻松了下来，在家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小强想，奶奶这时候应该回来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迅速去了村口，刚走到公交站处，迎面看到奶奶正拄着拐杖佝偻着身体缓缓走来。 他急忙上去搀着奶奶的右胳膊，扶着她往家里去，边走边说，“奶奶，我考上大学了，今天中午刚拿到录取通知书，回家我给你看。”

        听小强说大学通知书到了，荷花三步并两步加快了走路的步子，到家后，小强急忙拿出通知书给奶奶看。其实奶奶是个文盲，上面的字一个也不认识，她只看到后面有一个大红公章，荷花估计不会错，应该是个通知书，她咧着嘴，高兴地说，“小乖乖，明天奶奶给你1000块钱，你去县城买个手机，算是奶奶对你的奖励。” 

        小强自然非常高兴，是啊！整个高中阶段忙于学习，一直没有配手机，上大学不仅要手机，还要配电脑呢。忽然，小强又说，“奶奶，我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我爸爸，你把我爸的手机号码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荷花心里一阵慌乱，赶紧叉开了话题，她思考着要如何回答小强的这个问题。因为，此时此刻，小强的爸爸——牛伢正在监狱中服刑，看样子实在瞒不下去了，今天必须要把真相告诉小强。

          夜幕降临，客厅里亮起了灯，悬吊在餐桌上方的那台老式吊扇，呼呼地转着，并发出很大的声音。奶奶和小强坐在桌子上吃晚饭，饭后，荷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小强的爸爸牛伢坐牢的前后经过讲给他听：

        “三年前，你刚到县中去念书，有一天晚上，你的继母花花到我房间来，哭着对我说，妈，我接到昆山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公安民警在电话里说，因为牛伢用刀捅死了人，现在被关进了看守所，要我们家属到公安局去一趟。”

        “我一听当时就晕了过去，花花也被我吓得要死，双手抱住我，用手指掐我的人中，搞了半天才把我弄醒。我心想，这下完了，你爸这一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案子还那么大，搞得不好把小命也丢了，一大家人指望他在外挣钱养家糊口呢，闯了这么大的祸，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习，当时我和花花商量了，不把这事告诉你，如果你要问起来，就说你爸工作忙，出差到外地去了。我因为年纪大，出不了远门，就委托花花一个人去了昆山市公安局，公安局的人把案情向她作了介绍。”

    “你爸在昆山的一家工厂打工，他有个同事，是本地人，平时有事没事请你爸到外面喝点酒，两人渐渐成了好朋友。那人因为赌博输了很多钱，向你爸借钱，你爸就把辛辛苦苦打工积攒的10万元钱借给了那位朋友，说好，“一个月还钱。”

        结果，还款期到，你爸去要钱，那人躲起来，打电话不接，到他家里跑了无数次，连个人影也见不到。有一次你爸把他堵在家里，结果两人打了起来，你爸又气又恨，用水果刀在他身上捅了一下，后那人送去医院抢救，因为失血过多，没有抢救过来，死在医院，就这样，你爸被判了12年刑。”

（五）

        奶奶用手擦了擦眼泪接着说： 

        “ 自从你爸坐牢之后，花花她经受不了打击，不久就带着亮亮回到了贵州老家。这几年，她们母子俩就再也没到我们家来，当时你爸也没有与花花领个结婚证，这桩婚事十有八九又黄掉了。你爸坐牢后，一家人没有了经济来源，而你在上学，又正当要花钱，怎么办呢

？我只好用政府每月发的那点养老钱，供你上学，熬到今天，总算出头了。”

      “小强乖乖，你能考上大学，我做梦也没想到，奶奶现在比什么都高兴。可是，这次上大学的费用，奶奶实在是没有本事解决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这几天你不是放假吗？，你去趟你的娘舅家——曲水县的王家庄村，你舅舅桂宝应该知道你妈（桂珍）的地址，与她联系上，可以到你妈那里能借些钱。”

      听完奶奶的讲述，小强的心里涌起了阵阵酸楚，特别难受。难怪这三年来，一次没见到自己的老爸牛伢，也没有见到花花和亮亮，家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情，奶奶却只字不提，都瞒着我。如此沉重的一波一波打击，奶奶一个人独自默默地承受着，从未被打倒。刹那间，眼前这个80多岁、瘦骨伶仃、不屈不挠的奶奶让小强肃然起敬。

        那天之后，每到晚上小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有不到一个月，今年暑假结束，大学也要开学，开学用的学费至今还没有着落。高中那些陆陆续续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同学们，他们中有的人可能已经高高兴兴踏上了旅途，坐在高铁或飞机上划拉着智能手机，或在笔记本电脑上冲浪。小强的心里好生羡慕，他自己原先的那些计划统统都化为了泡影。

        接下来小强最要紧的事，就是去寻找上大学的学费，如果借不到，上大学的梦也许就会破碎。那就按照奶奶的说法，去曲水县的娘舅家找到母亲的联系方式或住址。在如此艰难的时候，亲生妈妈她总不会不管我，在焦躁、烦闷、不安中小强才慢慢睡去。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掠过沉睡的大地，此刻牛塘村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泥土味。远处淡淡的蓝色天空，渐渐向橙黄色过渡。小鸟们也早已醒来，在房前屋后的树枝头跳跃，清脆的鸟鸣声如天籁之音，给宁静的早晨增添了生机和活力，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

        起床后，小强由于没有睡好，他打着大哈欠，但今天有一件事他必须要办好，到县城去买手机并开通使用。家中有部老式电话，有了手机，出门在外与奶奶联系起来就方便了。想到这里，他立即带着奶奶给他的那1000块钱和自己身份证去了村口，趁着早晨稍微凉快点，一个人坐上公交车去了县城。

          当天小强办好了手机回到家里，接着他要与奶奶商量着怎么去他舅舅家。小强的舅舅桂宝，是个农民，住在曲水县的王家庄村，他的外公外婆前几年已先后去世。从华安县牛塘村到王家庄村约有80多公里，要经过两个县城，转好几路车，自从母亲离开之后，小强就再也没去过他的娘舅家。

（六）

      荷花把小强喊到身边，她长叹了一声说，“小强啊，已有十一年没有跟你舅舅家来往过了，你这次突然跑去，我担心他不会理你，还可能会把你大骂一顿。因为，他对我们家有怨气，尤其是对你爸，如果你去了，不管他发多大的火，他怎么骂你，你都忍着，不要回嘴。”

      “ 要是发过火之后，他仍然不肯告诉你妈的具体地址，你就如此这般  ……  ”  小强听着奶奶的话，不断地点头。进入8月之后，江南地区持续的高温，天气异常闷热。小强和奶奶商量好，决定再过两天，他就去曲水的舅舅家。

        那天一大早，小强简单梳洗了一下。他穿上一件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来到村口公交站，坐上了去县城的中巴车。从县城转车到曲水，再从曲水的县城换车，七拐八弯，在当天下午3点30分，到达了王家庄村。

        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妈妈桂珍带着小强到过舅舅家，十几年过去了，村里的变化太大，小强怎么也找不到舅舅家原来住的地方。在村上问了好几户人家，最后才遇到一个好心人，把小强带到了桂宝舅舅家里。当时舅舅不在家，只有舅母在，舅母见小强来了，急忙招呼他，“你舅在镇上打工，我打电话通知他早点回来。”

        大概下午5点钟，舅舅骑着电瓶车回到家里，他一屁股坐在长条凳上，见到小强后，板着脸，劈头就问：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 舅舅，我今年考上大学了，在上学前我想见见我妈妈。”

        一听小强说要见妈，舅舅就拍着桌子对他吼道：

        “你做梦吧，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她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  当初，我姐姐嫁到你们家，她是一天福也没有享到，怄了那么多气。你那个畜牲不如的老子，对她要打就打，想骂就骂，把我姐姐糟蹋的不成样子。到最后，她被逼得实在过不下去了，只好离婚，差一点就寻了死，把命送掉了。”

        “我可怜的姐姐，怕家门口的人笑话她，赶忙把自己嫁到了东北那么遥远的地方，成了个家，慢慢稳定下来。你又要去找她，这不是故意给她找麻烦吗？ 你去找她，她跟现在的丈夫怎么说？难道你想把她家弄得鸡飞狗跳，让你妈再离婚？ ”

        果然，让奶奶猜到了，舅舅发了一大通脾气。小强牢记奶奶的话，为了能早日见到自己的妈妈，他低头不语，强忍着泪水，善良的舅母在一旁劝着桂宝，“不要发火，好好说嘛，孩子还小，”

      稍稍停了一会儿，舅舅好像还不解恨，又开始骂小强的爸爸牛伢：

        “你那个酒鬼老子，他今天没来，要是来了，我就宰了他。以后别让我看到他，当年我姐姐也是瞎了眼睛，世上的好男人多了去，偏偏找这么个酒鬼做了丈夫，结果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看样子桂宝舅舅没完没了啦。 这时，小强灵机一动，想起了来之前奶奶给他出的一个主意。小强慢慢站起来，走到舅舅前面，他猛地用双膝跪在地上，对着舅舅大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舅舅啊，我爸爸 ………    他三年前去坐牢了，现正在监狱里服刑，要等到十年后才能出来，已经很惨啦，我现既没爹又没妈啊 。”

（七）

  桂宝瞪着眼睛看着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小强，当他听到说酒鬼姐夫牛伢去坐牢后，顿时他心中的怒气消了一半。又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活该，这个害人精，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坐牢的坯子。”  骂完之后，桂宝又一想，小强年纪小小的就没了爹娘的照顾，一个人跟着奶奶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忽然，他又可怜起了小强。

    停了会儿，桂宝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返身把跪在地上的小强拉了起来，他放低声说：“小强啊，今天你就别走了，住在我家，晚上再让我想想，能不能把你妈的电话告诉你。” 

      当天晚上，小强就留在舅舅家吃了晚饭，饭后他早早上床休息，等着桂宝舅舅给他的回话  ……

第二天，小强很早就起了床，快到七点钟，舅舅敲门，把小强从房间里喊了出来。桂宝清了清嗓子对小强说：“外甥，过去的事就不谈了，这些年你也不容易。昨天晚上，我和我姐姐通了电话，把你家里发生的情况跟她说了，她同意你去见她，这是你妈的电话，你把它记下来吧。”

        看着小强把电话号码记下，桂宝又接着说 ：“你回去后跟你妈妈商量好，怎么到她家去？我马上要去上班，今天就不陪你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玩吧！”    说完，桂宝就骑着电瓶车出了家门，小强拿到了妈妈的电话号码，在舅舅家简单吃了点早饭就急着往回赶。

          回来的路上，小强非常开心，一想到，回家后就能和妈妈视频通话，很快能见到日夜思念的妈妈，另外上大学的学费也有了着落，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么多年没见到妈妈，她还认得出来我吗？我能认出妈妈吗？  小强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妈妈的模样。不知不觉中已是下午三点钟，小强回到了牛塘村， 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拿起手机拨通了妈妈桂珍的电话。

        视频的那头，妈妈脸上挂满了泪水。桂珍向小强招了招手，她细细端祥着手机里的小强，看到自己儿子长得高大英俊，又活泼可爱，她的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小强也一眼认出了妈妈的那张熟悉、慈祥的脸，他觉得妈妈还是那个老样子，年轻美丽，于是，母子两聊起了天：

      “妈妈，我考上了南阳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9月1号就要开学，爸爸在监狱里服刑，奶奶这里实在也拿不出钱了，你能不能借两万块钱给我？放心，等我有了工作，我一定挣钱还你。”

      “傻孩子，我手头有钱，你到我这里来，看看妈妈，也让我好好看看你，开学需要多少钱？你尽管拿去用，也不用还，就算妈妈资助你，你来后，我把钱给你带回去。”

        桂珍在电话中问了小强这些年来的生活情况，然后，她把自己在哈尔滨市里的家庭地址发给了小强。通过交流，小强也知道了妈妈这十一年来的一些生活细节。

          原来桂珍离婚回到娘家，她有个闺蜜在东北哈尔滨工作，闺蜜知道桂珍离异后，帮她在哈尔滨物色了个男人。在闺蜜的极力推荐下，桂珍与那个男人见过几次面，她认为男人很靠谱，就与他结了婚。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小女孩，夫妇俩在同一家企业工作，住在哈尔滨市区，一家人生活的和美幸福。

（八）

        时间过得真快 ，一晃到了 8月中旬，立秋已经十几天，但是江南地区依然热浪滚滚，气温居高不下。每天早晚小强帮着奶奶到菜地里浇水，防止田里蔬菜干死，偶然也去同学家串个门，距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小强想快点去妈妈那里。哈尔滨又那么远，第一次出远门，他的心里还是非常紧张。

          这次去哈尔滨看妈妈，坐飞机、高铁那是想也别想的事，家里经济条件实在太差，全部收入来源就靠奶奶养老钱和少量的田亩补贴款。唯一的办法坐绿皮火车去，路上所有的开支必须从简。这几天，小强急着在中国铁路12306的APP上抢购火车票，一旦票定下来，他就要把日期通知妈妈，便于她去哈尔滨火车站接他。

          忙了几天，小强终于在网上抢到了8月22日下午的火车票，整个行程中有两站是站票，来回的车费共需800多块钱。奶奶又去东借西凑，凑到了1000块钱给了小强。网上订好票后，小强立即通知桂珍，“妈妈，如果不出意外，我在23日下午约3点30分到达哈尔滨西站，到时麻烦你去接我一下吧。”

            22日上午，骄阳似火，奶奶荷花陪着小强一起来到了村口的公交站。小强手上拎着一只塑料袋，里面装着煮熟了的鸡蛋、瓶装矿泉水、几个大苹果，这些都是奶奶给他准备路上吃的食品。上车前奶奶千叮咛万嘱咐，“小强，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到了那，先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奶奶目送着小强坐上了公交车，直到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从华安县到哈尔滨，这中间要转四次火车。所以，每到一个站，小强都十分小心，他就怕错过了时间，误了火车，再也没钱买火车票去看妈妈了。因此，在火车上他一夜没敢睡觉，时刻盯着车厢里的滚动播放着的屏幕。

        尽管又饿又累 ，一想到第2天下午就能见到妈妈，小强马上又来了精神。23号下午两点多钟，再过一个多小时，火车就要进到哈尔滨西站，小强兴冲冲地拿起了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可是手机中传来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开始，他以为是妈妈的手机没电了，在充电。可过了好长时间，他再打，对方仍然显示关机，这下小强开始慌了，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上午通话时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手机就打不通了呢？他自我安慰自己，妈妈不可能出什么事的。

        小强稳定了一下情绪，他想，打不通妈妈的电话，我可以按照地址找到她家去。 下午3：30，火车准时开进了哈尔滨火车西站。从车站出来，他叫了个滴滴车，很快车子就把他送到了妈妈住的小区。小强按响了妈妈家的门铃。一会儿，一个10多岁的小女孩开了门，她问道：

    “你找谁？”

    “我找桂珍，她住在这里吗？”，小强答道。

    “是的，桂珍住在这里。”

        小强想，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妈妈后来生的小女儿了，他应该叫她妹妹。他又接着问：

      “桂珍不在家？”

        “我妈今天被车撞了，她现正在医院里抢救，我爸也在医院。”

        这时小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原来妈妈已经出了车祸。

（九）

    小强急忙问他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红。”   

        “妈妈在哪个医院？离这里远吗？能不能带我去？” 

        “我知道的，马上带你去。”

          小强叫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小红，俩人急急忙忙赶到了哈尔滨大学的附属医院。这时小强的妈妈，正在 ICU重症病房抢救，医护人员忙碌着进进出出。护士站在门口，不允许病人家属进去，小强兄妹俩只好坐在病房的外面，静静等待医生的消息。不远处，小红看到了爸爸张峰，她忙把小强带到她的爸爸面前。

        张峰紧张地坐在长条椅上，一边看着进出的医护人员，一边向工作中的医生和护士们求助：“请你们一定把我爱人抢救过来，花多少钱都可以，哪怕拆房卖地我也要把她救活。”

        小强走到张峰面前，“叔叔，我妈是怎么被撞的？”  张峰揉了揉眼睛，给小强讲起了桂珍横遭车祸的经过：

    “今天下午快2:00，桂珍跟我说，他要去火车站接你，说完话，她骑着家里的电瓶车匆匆出了家门。当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有一辆小轿车从她的后面冲了过来，把桂珍的车子撞出了20多米远的地方。结果你妈的后脑勺砸在了路牙上，她立即昏死过去， 司机迅速把你妈送到了医院。”

        “在交通事故现场，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他们忙着拍照、勘察现场。结束后，交警通过桂珍的手机找到了我的手机号，并打电话通知我去医院照看病人。接电话后，我就来到了医院，这时，你妈已进了ICU病房，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小强和张峰在交流着，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里面有个男医生走了出来。他问：“病人的家属在吗？”  张峰急忙迎了上去，“我就是。”  医生把张峰带进了 ICU 病房，一阵沉默之后，突然，在病房内传出张峰嚎啕大哭的声音。小强和小红赶紧冲了进去，只见他们的妈妈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血肉模糊，妈妈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时医生告诉他们三人：“抱歉，病人已经死亡，我们全体工作人员已尽力。”  医生通知完家属，医院的护工拖着妈妈遗体送去太平间。小强、张峰、小红三人紧跟在推车后面。因为天太热，必须把桂珍的遗体放入冷柜，否则很快就会腐烂。安顿好尸体后，他们回到了张峰和桂珍住的小区，准备办理丧事，灵堂就设在了家里。

          小强在哈尔滨送走了妈妈，他感到痛苦、失望、孤独、无助，给母亲磕完最后一个头，从哈尔滨乘坐绿皮火车，踏上了回家的路。这一趟来哈尔滨，不仅妈妈没看到，还花完了奶奶的1000多元钱。可上大学的学费又在哪里？小强又陷入迷茫之中。还有6天就要开学了，爸爸坐牢，妈妈又去世，奶奶的钱也用光了，去哪儿找这两万块钱呢？

（十）

      小强回到家里，把这一次去哈尔滨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奶奶。听完小强的讲述，奶奶的心像是被猫抓了似的难受，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小强的学费可怎么办呢？她想了想，现在只好跟村上的邻居们去借。一天晚上她去村后借钱，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一跤，两个膝盖上红彤彤的，全是血。

      好心的邻居们，急忙把小强的奶奶扶起来，并送到家里。临走前，交待小强：“拿点止痛药给你奶奶吃，明天赶紧把她送医院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第二天拍片检查，结果还好，奶奶没有骨折，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奶奶不能起床，小强就自己烧饭，去村里医务室帮她拿药。

        一天上午，太阳热辣辣得，天气异常热，小强正在家里面准备烧饭给奶奶吃。这时，村长带着村委会分管牛塘村的张主任到了他家。见村委会干部来了，小强端来椅子，请他们在客厅坐下，急忙去泡茶倒水。接着，他把奶奶从房间里搀到了客厅，来听张主任讲话：

        “前几天，牛塘村的村长向我反映，你们家里由于缺少经济来源，生活比较困难。今天，我是代表村委会到你家走访调查，如家里有哪方面困难，直接跟我讲，我把你们的意见带回去。”  坐在板凳上的奶奶看了看小强，她用毛巾擦了擦红红的眼睛说：

        “我可怜的孙子——小强，独自一人，在县中三年，吃尽千辛万苦，今年考上了一所好大学，我高兴死了。可是，我那不争气的酒鬼儿子牛伢三年前进了牢改队，吃牢饭了。牛伢一进去，小强的后娘又回贵州，再也没回来，小强的亲妈——桂珍，这个月又出了交通事故，被车撞死了。”

        “还有6天小强要开学，至少要有两万块钱，我一个80多岁的老太婆，实在拿不出这笔钱，能不能请政府帮个忙，暂借个两万块钱，以后我用养老钱慢慢还村里。”

      张主任听完小强奶奶的话，他和牛塘村长交换了一下眼色，停了停说：

      “好了，你家的情况我知道了，马上我回村委会去，把情况向王明书记作一个汇报，我们研究个解决方案，一有消息就立即通知你们。”

      又过了二天，小强正在吃晚饭，突然手机响了，原来是村委会张主任打来的，电话中张主任通知他和奶奶，明天到村委会去一趟。第二天一大早，小强和奶奶在家里面简单吃了一点早饭，就赶到了村委会。

        在会议室内他们俩先坐了下来。一会儿，村支书王明、村委会张主任也走进了会议室，在他们身后紧跟着有两位老板模样的人，王书记见人员都到齐了就开始讲话：

        “小强考上了名牌大学，这是我们村的骄傲和光荣，我代表村两委向你们全家表示热烈的祝贺！”

      王书记又说 ：

      “经过调查，近几年因为你们家庭中接连发生不幸，以致于拿不出开学所需的学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为了支持小强读完四年的大学，下面我宣布对小强的助学方案，由我们村委会资助小强学费1万元，村办企业的李玉光先生捐助小强1万元现金，另外，农具厂的龚有权先生，他愿为小强提供大学4年的学杂费、生活费。”

      小强和奶奶听完了书记的助学计划，激动热泪盈眶，小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向在场的每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说：

      “感谢党和政府对我的关爱，在大学里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父老乡亲们对我的殷切希望，毕业后，用我所学到的知识，回来建设家乡。”

      暑期结束，小强的大学梦也实现了，开学报名那天，奶奶像以前一样把小强送到了牛塘村口的公交站，目送着他上了公交车，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向往，小强踏上了人生的新旅途。

（全文结束）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