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0年年初,我在斯德哥尔摩写硕士论文。母校的学生会组织了一次滑雪,地点离市中心很近,坐地铁便能到。我和几个中国同学相约着一起去试试,毕竟都是在瑞典读硕士的人,哪能没看过冰球,没尝试过滑雪呢?
于是,穿着牛仔裤,裹着长款羽绒服的我就上了雪道,脑子里装着的是同行的中国同学谷歌来的理论知识。
就这么滑了第一次雪,完全没有专业人士指点,摔了无数个不明所以的跤。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装备的重要性,牛仔裤,羽绒服,这都不防水啊。。。
尽管如此,在那个小得大概只有4条滑雪道的滑雪场,我依然玩得不亦乐乎,充满了初次尝试这项运动的兴奋感。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多云,站在滑雪道的高处眺望,整个滑雪场像极了黑白底色的水墨画。我就这样在一幅画上穿行,好神奇啊,我当时一边乐不可支地在心里狂喊,一边颤颤巍巍地往前滑。
02
大约一个月后,学生会又组织了一次滑雪,这次的滑雪场离斯京约一小时车程。之前同去的同学们都纷纷摇了摇头,说已经尝试过了,滑雪不过如此。
我心有余悸地想着上次滑完后浑身的酸疼和点点的淤青,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报了名。
临行前借了一圈防水的衣裤,最终从同去的一个只打过照面的师兄那里借到了。他长居斯京多年,爱好滑雪。我比较走运,他和我一样高瘦,衣服也只是略略大了一点。
上了大巴之后我才意识到,整辆车的学生里,我是唯一一个单独行动的,也几乎是唯一一个新手。到了山里,师兄指点了我一些基本动作要领,反复叮嘱我只能上最简单的滑雪道,也滑雪去了。
我一个人盯着缆车,心里微微地害怕了一会,就硬着头皮上了。好在滑雪场不大,标示清晰,我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水平的滑雪道。在最简单的滑雪道上活动开了之后,我开始顺着平时的盘山公路一路往前滑。
我记得那天天色晴好,阳光明媚,雪山在侧,碧空当头,远远望去是连绵的雪白,茂盛的松柏错落地点缀其中。我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看不过来了。每滑一个雪道,都有这般美不胜收的景致相伴,这世间竟有如此让人心旷神怡的运动。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我脑海里,从此以后,我就爱上了滑雪。
03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告诉我,我会着迷于一项略带冒险的运动,我怕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其实是一个力气极小的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这就是我老妈的评价。在家帮她拎菜,都会被一脸嫌弃。
我对于做运动的态度,真是被迫随缘。我无法想象能有哪项运动可以让我如此亲近大自然。登山吗?没脚力。攀岩吗?没臂力。游泳吗?浅水区扑腾不了几米我就没劲了,更不要提在湖中海里畅游了。我最多只能穿着救生衣,浮潜一会,看看热带鱼而已。
滑雪却不一样了。借着滑雪道坡度和重力的作用,力气小对我突然就没有太多影响了。这本身就是一项反人类常规惯性的运动,它要求你保持重心前倾,不管面朝多么陡峭的滑雪道。它要求你上半身放松,直面滑雪道,不管是在直滑还是在转弯。
种种类似的要求一下子抹平了日常生活中力气小给我来的劣势。我突然发现,力气小,体重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通过练习,克服下意识的惯性,不要怕,不要慌,我就可以自在地高速滑行。
滑雪像是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让我体内的小宇宙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我好像变成了另一个我,一个与寻常生活中不同的我。
在山林中呼啸而过时,我觉得自己是一头小鹿,身姿矫健,在大山里肆意奔跑。身处在无边的雪山怀抱之中,脚下的滑雪板可以把我带到雪道所及的任何地方。
这种无所束缚的感觉让我痴迷。
04
虽然在德国待了许多年,每每说到要去滑雪时,还是次次收到一大波惊讶的眼神和无数的问题:“你会滑雪吗?/你滑得好吗?/滑雪在中国是不是常见运动?”等等。
在我5次前往法属阿尔卑斯山脉滑雪的时间里,除了上午是固定跟着教练和其他来自欧洲各地的队员一起练习,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在滑雪。
我不介意,也不关心,有没有人陪我一起滑,哪个滑雪景区的夜生活更丰富,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想好好享受这雪山的恩赐,好好享受这项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的运动。
自从开始滑雪,我突然明白了为何几个平日里温和腼腆的朋友,会沉迷于比如空手道或跆拳道这样剧烈的格斗运动。或许是因为这些运动,也让他/她们看了一个全新的自己吧。
滑雪也好,其它运动和爱好也罢,当你发现有这么一件事情,它能激发出你体内意想不到的一面,请继续下去吧。在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完全跳出了日常生活中那个被各种定义的自己。在这个平行时空里,你不再拘泥于体力和精神上的舒适区,而是专注地不断地挑战着自己。
在反复的练习中,你或许会猛然发现,跟从前的自己相比,你已经达到了一个平日里不敢想象的高度。那一刻的成就感和征服感,只属于你自己,无法与外人言述。
至于说什么年纪太大,现在开始来不及了,英语中有一句很老的谚语:better later than never(迟做总比不做强)。
毕竟,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10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本文首发于【非严肃德国:fys_deguo
以德国为坐标,分享生活中有趣的德语、人、物、事儿,还有成长经历。】
一弯月散仙,85后,旅居欧洲10年,瑞典皇家理工“环境工程与可持续基础设施”硕士。会用中、英、德、法四种语言流利骂人。爱红酒,爱威士忌,爱美食,行走过世界30多个国家。现供职于一家世界500强及业内前五的大德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