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宴会
“承让了,小熙。”
冷星辰嘴角微扬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眼前这位,额,十四岁少年的棋艺确实精湛,应该说是相当老练,招招铺垫,步步紧逼,把冷星辰逼得相当狼狈。虽然,结果还是自己胜了两子,可不可谓不险。
“熙儿,你先去温习功课吧,为父有事与星辰姑娘说。”
小熙一言不发,带上门走了。
“在二公子这个年纪,能有如此高的棋艺,已属罕见。”
南宫磊摆摆手,“姑娘谦让了。少年十四岁便能成国手,熙儿不过是找个爱好而已,登不得大堂。姑娘的棋艺才是令老夫大开眼界。变幻莫测,不可端倪,实在是诡谲多端啊。”
“左相谬赞。棋子似天之圆,棋盘似地之方,黑白之争则自然显现着天地阴阳动静的道理。围棋中阴阳谋略的结合,也正是人世之争。”
“一着满盘皆活,亦能满盘皆输。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若想成就私心,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许,还要更沉重。”
“自古至今,从来没有下出过相同局面的棋,每天都会出现新变化。世事难料本乃常事,无甚紧张。成者王,败者寇,谁又规定胜者会永远不败?只是更强大的人还没出现而已。于是千万计的人前仆后继,血流成河。”
“姑娘一定要成为前仆后继的牺牲者的一员吗?人生如棋,又不尽如棋。其路之险,非旁观人所闻之。”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不管结局,终要去筹谋一番。天道轮回,有些事,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星辰姑娘,你这股子倔劲,像足了你父亲。”南宫磊背对着冷星辰,他有点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冷星辰。
冷瑜怀还是靖朝左相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卷入朝廷,除了风家,没有外人见过她们。他想起了冷瑜怀在朝堂上一根筋地冲撞皇上的时候,总能把其他人吓得够呛。
冷星辰和她父亲一样坚定的眼神,让他回忆起仿佛尘封在很久以前的记忆。他还是礼部侍郎,风畴还是不可一世的骠骑大将军,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冷星辰望着眼前的背影,这个现在权倾朝野的靖朝左丞相,究竟在盘算怎样一盘棋,她无从得知。
她记得冷叔说过,这个人,城府极深,难以捉摸。那南宫旸呢?或许自己和南宫父子之间,已经达成相互利用的关系。她不得不抓紧这棵稻草,她的力量还太过渺小。
“父亲他,跟你聊得怎么样了?”南宫旸在等冷星辰这段时间,心里慌乱得不行,有太多疑惑,他迫切需要得到答案。
“嗯,他让我先继续在南宫府呆着。”
“那,你今晚有时间吗?”
“啊?”
“我想请你去……”
“十五月圆,今晚去泛月桥吧。”冷星辰轻松的口气和突如其来的主动性,让南宫旸当场愣住。
“额,好啊。”
所以,这是她约自己吗?
南宫旸抑制不住体内的兴奋,潇洒地,走了。
泛月桥上成对的情侣在耳鬓嘶鸣,冷星辰沿着河岸低头向前走,南宫旸出奇地没有赖着她,安静跟在身后。
月光倾撒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身影描绘得愈加单薄。他感觉到,她有很多心事,她的悲伤终于没有被隐藏起来。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步伐,转过身。
“其实,我不是那么懂得猜测人心。对于你,我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如果你只是玩玩儿而已,请你就此罢手吧,我不喜欢以这种方式,被人玩弄于鼓掌。”
“那你呢?哪一面又是真的?我们都不了解彼此的真实过去。或许,我们的偶遇,也是一场精心排练的好戏?”
“……”
“我也看不透彻你啊。这不正好公平了吗?”南宫旸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也是纵横情场多年了,而你,成功把我算计了。”
冷星辰听出一种不加掩饰的委屈。他们的相遇确实是她设计好的,可是,他的那个吻,是她的第一次啊。
罢了,罢了。
“我,对不起。”冷星辰感到脸上有点发热,还好,这是夜晚,他应该看不到吧。可她还是微微低下了头。
她的道歉,像个小孩做错了事情。他的心忍不住颤抖,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因为这三个字,又被拉开。
傻丫头,我也没有要怪你啊。
“不管以前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也不需要解释什么。星辰,只要记住一点,我,南宫旸,对你,不是玩玩而已。”他抬头望着满月,突然觉得有点心酸。
“我也说过,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可以继续做你的风流公子,不用在我这白费力气。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我们回去吧。”南宫旸心里有点窝火,说完转身往回走,冷星辰看着月光把他的影子一丝丝拉长,凝聚为一条直线。
“太子殿下怎么还不来?”
“是啊,这都什么时辰了?”
“嘘!小声点,太子忙于政事,咱们等等也是应该的。”
帘外一名红衣女子走进来,“诸位久等了,太子已经赶回府中,大家都安静一下吧。”
语罢,一黑袍男子缓缓走进大厅。
“太子金安。”
太子虽年纪轻轻,二十五岁,却是揽得朝廷一半大权。
棱角分明的冷峻和细长眼眸的锐利,让人敬而远之。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型,无不透露着高贵和冷傲。他总是身着一身黑色,给人神秘不可揣测之感。
“都免礼吧。是本宫被事情缠身,让大家久等了。”
“微臣等太子等的好苦。太子生辰,微臣精心准备了一个节目,想讨太子欢心。”
风泽眉毛轻撇,“哦?那本宫可要好好欣赏一番,方不辜负公子一番美意。”
大厅一头,有一轻幔,另一端似是坐着一名女子,全场寂静。
琴声倾泻而出,似娟娟溪流,柔美恬静。在场的宾客都有些纳闷,这首曲子一定不是名师之作。他们也听过不少名曲,没人猜出来这是什么琴谱,又是哪位高人在弹奏。
而殿堂最高处的风泽单手拿着酒杯把玩,眉头微皱。
随着琴声的飘扬,他越来越能肯定,幔子那方是何许人也。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
一曲终罢,掌声雷动。有人迫不及待问南旸,“南宫公子,不知弹琴者是哪位高人?指法之行云流水,颇有舒玄的味道,轻、重、徐、急的拿捏又更像是宁傅的风格,而从这音色的波动来看,又似乎是独树一帜,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哈哈,这也是我近日才结识的好友。不知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嗯,此调应时应景,确实不错,本宫也很想知道是何方高人。请这位琴师,出来一见吧。”
“民女星辰,见过太子殿下。”冷星辰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身来。
“啊?原来是朝秦馆头牌。这女子不简单啊,小小年纪竟能弹得如此好曲。”
“是啊,是啊,听说她的舞技也是一绝啊。”
周围人议声不断,风泽则是内心波涛翻滚。
“诸位有所不知,老夫与星辰姑娘一见如故,星辰姑娘学识广博,琴棋书画,精通到令老夫咋舌。现在,她已经是犬子熙儿的老师了。”
“左相,能入您老法眼的人,必定是奇才呀。”
“就是就是……”
“星辰姑娘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风泽被现实的嘈杂拉回来。
他们对望的那一瞬间,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冷星辰是冷漠,不带一丝情感的瞳孔。
而风泽,那些只针对冷星辰的情绪,是敌意还是慌张,亦或只是贵为太子的孤傲。
她不知道,他变了,他们都变了。
接下来的宴会内容,风泽都是必要时候随声应付两句,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即使他曾想过她还活着,他会再次遇到她,只是千千万万种重逢方式他都设想过,千万套说辞他都默想过,没料到是这样一种猝不及防,彼此疏远的相遇。
好像,八九年前发生的一切真的已经被埋在土壤中,又仿佛,他们根本没有过从前。
南宫旸知道,目的达到了。冷星辰说的没错,这首曲子或许能让风泽想起些什么。
接下来,丫头,你要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