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微之
不知不觉间,大学已经过了一半。
“摄影协会的人来来去去,最后不变的也就我们三个而已。”会长将脚跷在长桌上,手指在扶手上打着拍子,铁三角的人生,想想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我跟江越城几乎是同时开口:“谁跟你是铁三角。”
他的目光游移在我们之间,终于盖棺定论:“有问题!”
“不要瞎猜!”,我想都没想,反唇相讥,直接扑上去掐他。
他边笑边躲,嘴里发出“啧啧”的怪声:“呦,恼羞成怒了。”
我回过头,看到江越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们,他并不辩解,唇角弧度温柔,笑容清亮。
那一瞬间,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我知道有感情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起着变化,只是我不知道,当我真正意识到时,会如此慌张和无措。
到摄影协会已经两月有余,常有几个女生羞羞答答好奇十足地推开门,问:“请问这里还招新人吗?”
江越城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冲印室里,接待的通常是会长,客气地带着学妹们参观送走后,他意有所指地说:“小姑娘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然后回头看我,挪揄道,“你可要看紧某人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江越城从冲印室走出来。大家一阵起哄,他有些愕然,而我突然明白了会长的意有所指,赶忙故作认真地盯着电脑,脸上却一阵灼烧。
“他们刚才在说什么?”江越城泡了杯咖啡,到我身旁拉了椅子坐下。
我定定神,偷偷抹掉手心沁出的汗,开玩笑道:“说你体质招桃花呢。”
“是吗?”他将白色的陶瓷杯放在桌子上,手指节修长白皙,往上看,浓浓的睫毛在阳光下染上令人晕眩的光晕。
过了好半天,我才听到他幽幽的声音:“如果招不到最想要的那一朵,其他再多又有什么用。”
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见时钟“嘀嗒”的声音。
我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二下学期,外景摄影组和江越城的搭档由会长换成了我。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会长如是说。
九月的天气很好,经常出太阳,伴随着微凉的风。我跟江越城常常出门取景,我总是和他吐槽:“会长这家伙,真是老不正经,歪理一套一套。”
江越城却一脸认真:“我倒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后来在器材室有人错拿江越城的相机。
那人的语气十分惊讶:“怎么全是童加加的照片?”
江越城他“嗯”了一声,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我站在墙壁外面,只觉得心脏跳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耳膜,它的搏动如此清晰而剧烈,像是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间跳出来。
听到门响,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就拼命往操场上跑,等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子抖得厉害。
那种很久没有的失控感,让我避无可避。
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大喊:“童加加,你完了。”
我不知如何解释那一瞬间的心情,我忽然想起一个很久没见到的人,周斯鸣。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原来对他的那种感情,只叫占有欲,它是在漫长的相依相伴中慢慢滋生的情绪,悄无声息,不可捉摸,但那不是喜欢。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
原来怦然心动,是这样的。
三月开学时正是踏春季,会里组织去爬山。
我有点恐高,但死要面子,爬到陡峭的地方就咬着牙拼命死撑。谁知在临近山顶的地方偏偏修了一段玻璃栈道,我看着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林,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撑不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同学催了好几次,我死死地咬着嘴唇,脚却像被钉在原地般纹丝不动。
模糊中听到有人叹气,江越城越过人群来到我身边,扭头对其他人说:“你们先走吧,我陪着她。”
他将手递给我:“加加,过来。”
我摇着头,眼泪“唰”地流下来:“我、我害怕。”
“那你闭着眼睛,抓住我的手。”
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牵着他手的感觉,像溺水的人忽然抓住浮木。那种源源不绝的温暖甚至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有这么一个人在,就什么都不必怕了。”
他拿手在我脸上轻擦,语气无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这样亲昵的动作和语气让我的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快得令人抓不住。
很快到了峰顶,大家四散开来取景。忽然听到身后有很轻的快门闪动声,我回过头,看到江越城就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他那宝贝相机。
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拿来。”
他定定地看着我,唇角抿得很紧,却没有丝毫动作。
气氛一时间僵持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妥协,露出无可奈何的笑:“真拿你没办法。”
我强自镇定地翻着以前的照片,然而大脑还是在手指的动作中,变得一片空白。
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自己的照片,遍布各个时间、各个地点。我也从来不知道,在某一个地方,有这么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默默地注视着我
而且从没打算让我知道。
眼前像有水雾开始蒸腾,我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插进口袋里,故作镇静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的面容依旧英气逼人,眼神变得悠远:“不记得了,高中吧。”
看着自己坐在长椅上的那张照片,我已经全部想了起来:“第一次见面你是故意的?”
他十分坦诚,嘴角甚至带上几分笑意:“砸到你是无意的,迷路是故意的。”
“为什么?”
这样没头没脑的问句,他却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默了半响,他开口,语气艰涩:“因为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
“本来想着,就这么错过也好……”他沉默了片刻,语气中带着几分故作轻松的无谓。
命运就这么生生地把我们推到彼此面前。我记得那个下午他穿着白色T恤和牛仔裤,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干净又英俊,像是一个发光体,让我惊得呼吸一窒。
我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人会站在我面前,脸上全是欲言又止的忧伤。
他静静地看了我片刻,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
看到我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他语气焦急无措:“加加,你怎么哭了?”而后艰难地开口,“那……我把照片删了吧。”
脑袋像一瞬间停止了全部思考,等回过神时,我已经扑上去死死的抱住他,眼泪还是在不停地流,大片大片水渍洇湿了他的衣服。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不出声,伸出手环住我。
周围的起哄和喧嚣一瞬间隔得很远好像经过迷茫岁月,我们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中得以拥抱彼此。此前的种种,相聚或分离,遥望或神伤,都是为了这一刻。
我听得到你的心跳,我感受得到你的脉搏,我走过那么多弯路,都只是为了在正好的时光中,遇见你。
我听到他在耳边迟疑着说:“加加,我是在做梦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他,耳边传来声如鼓擂的心跳,晨钟暮鼓般汹涌,这一天,仿佛迟到了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