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楚风乡韵
暮春时节的一个双休日,风和日丽,满眼葱绿,我回到家乡看望父母。
在和母亲说闲话时,看到门前的水泥路边已经有些饱满的蚕豆荚(当地人称为蚕豆角),我顺手选大的摘了几个。剥开青绿的豆荚,里面的蚕豆米也是青绿色的,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母亲说:“还没有长满吧。”我应着:“嗯,还等几天就好了。”我心里想,是那个味,一个难忘的味道。
我的家乡是汉江东岸的一个村子,主要种植小麦棉花,蚕豆是杂粮,一般不用上好的田块种植,大多是在田边、沟边、路边及边角地,大锅饭年代,也在棉田里套种过。
伴着春雷,和着春风,与严寒抗争了一个冬季的蚕豆植株,一个劲地猛长,人走在她的旁边,似乎听得见一节一节往上窜的声音。当然,这时最吸引人的,还是那椭圆绿叶掩映下的似蝶羽、似眼球、引蜜蜂、氤氲着清香的蚕豆花。此时,朴实无华的蚕豆花,正做着孕育豆荚的梦!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放晚学,几个小伙伴看到路边青青的蚕豆角,大家不时用手摸摸但不敢摘。因生产队里有田间管理员,这些田管一般都是村里的“狠角”,加之学校老师也常教育我们要学习少年英雄刘文学、做一个保护集体财产的好少年。
看到青青、鲜嫩、鼓鼓的豆角,小伙伴们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小手,每人选着摘了几个一些比较嫩的豆角。正当伙伴们兴高采烈享受人间“美味”时,就像“地下工作者”似的田管大叔一下子出现在大家面前,把我们抓了个“人赃俱获”,声称要到学校跟校长说,把我们定为“坏孩子”。
田管大叔的一席“狠话”,一下子把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吓得哭了起来。田管大叔见有人哭了,赶快从田里摘了几个豆角哄着孩子。等到那孩子不哭了,田管大叔就训起我们来:“以后,如果谁再敢偷吃集体的蚕豆,我就打谁的屁股,还要告诉你们的家长和老师。”
大家连忙说以后不敢了不敢了,忽的一下子作“鸟兽散”。看到大家的“丑态”,田管大叔在我们身后哈哈大笑。其实,那位田管大叔也有责任,不是真心要“告密”,完全是“逗你玩”。
当然,蚕豆还是煮熟炒熟了吃为最好了,因为蚕豆角只能趁着嫩的才能生吃,如果老一点了生吃,就有强烈的腥味,肠胃不好的会出现剧烈的呕吐。
每到春节,由于当地有“七不炒,八不挠,二十九里炒了犯懊恼(音,意即吵架)”的顺口溜,祖母和母亲都会在腊月二十六以前将“粉好”(既用清水浸泡三天三夜)的蚕豆炒熟后罐装准备过年。经过水浸泡的蚕豆经铁锅、粗河沙爆炒后,容易裂口,且酥脆,按祖母的说法,叫做“落口消化”。
由于那时物质较为匮乏,蚕豆、苞谷花、糖果子(自制的红薯糖饴粘米花子成球形)这些农家小吃,就成为了春节招待客人的上好“年货”。那时,各家生活都较为拮据,如果那家过年能炒个“斗把蚕豆过年“,那都是家境不错的人家。祖母将蚕豆炒好后,春节前的这几天是要严加看管的,不允许孩子们偷吃,因为正月十五前要待客,只有等客人来完了,孩子们才可以尽情享用。
蚕豆除上面说的趁嫩生吃和炒熟了待客外,还可做出许多可口的食品,如兰花豆、茴香豆、豆瓣酱、油焖豆米等。比如鲁迅先生在社戏中就提到过罗汉豆,用水煮了吃。家乡也的确有这种吃法,一般趁蚕豆还没完全老的时候,水煮了用盐凉拌和加佐料炒了菜用。还有鲁迅笔下的《孔乙己》中提到的茴香豆也是蚕豆,现在南京夫子庙的地方小吃中还能看到,冠名为“孔乙己茴香豆”,但似乎吃不出鲁迅笔下的那种对茴香豆的满足感。我想,是现在的物质品类丰富了、人们的舌尖味觉变了,还是商业化味太浓了?
据说蚕豆是舶来品。据《太平御览》记载,蚕豆系西汉时期出使西域的张骞引进来的,当初称为罗汉豆、佛豆,可能是蚕豆米似佛像而得名。李时珍在《本朝纲目》里说:“豆荚老如蚕,故名蚕豆。”在西班牙新石器时代和瑞士新铜器时代人类遗迹中也发现了蚕豆的种子。
“莫道莺花抛白发,且将蚕豆伴青梅。”一遍遍诵读宋人的诗句,我不禁感叹古人以蚕豆和青梅佐酒送春的浪漫与高雅;看着一株株父母精心侍弄、结满青青豆荚的蚕豆,那乡村的品质和乡愁的味道就像生命顽强的种子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