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的芝加哥,一辆凯迪拉克载着杜启林父女从机场驶出,车子前往芝加哥市中心的路上,很远就能看见地平线处带有两根天线的威利斯大厦。
晓雅一路看着芝加哥的高楼大厦,想着这里不愧被誉为“摩天大楼的故乡”。想起5年前来芝加哥,父亲曾陪着她到威利斯大厦的103层楼的摩天台观光,那里距离地面高1353英尺,三面是观景玻璃,可以俯瞰到整个芝加哥的繁华,另一面还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及海那头的加拿大。置身其中仿佛在高空漂浮,惊险无比。
今天,虽然车子行驶在陆地,但晓雅的心仍在空中漂浮着,似乎在找一种依靠,似乎又在找一种归宿。想付出所有真心去爱一个人,却每每发现这个人不属于她,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驰而过,想想自己如此年轻,心灵却已经苍老,不禁一阵悲哀。
杜启林和晓雅并排坐在车后面,看着女儿恍惚出神的样子,想到敏芝对他讲的发生在晓雅身上那些过去的事情,他一阵心疼,不由得湿润了双眼。自己这十几年的时间,也不知道是在找寻什么,总有一种停不下来的感觉,忙着做生意,忙着会各色的朋友,还有他的情人兰兰。他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一种焦虑和痛苦所淹没,这种焦虑是害怕,这种痛苦更是一种折磨。这十几年来,他忽略了晓雅,忽略了敏芝,甚至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过来的。晓雅今天的状态,他杜启林作为父亲,也是有责任的。
“晓雅,你在想什么?”杜启林柔声问到。
“没想什么。”晓雅有些懒懒地说。
“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去芝加哥市中心转一转,你不是一直喜欢博物馆吗?上次来的时候就没看上。”
“行,你安排吧,爸爸。”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卢普区芝加哥凯悦酒店,酒店在市区中心处,父女两人要了两个房间各自回房休息了。房间里非常宽敞,晓雅脱下外套,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棉质睡裙,卸下一身的疲惫,倚在窗前,前面就是芝加哥河,夜色非常优美。看了一会儿,她转身打开笔记本电脑,想看看林康的博客有没有更新的文章,林康的心理科普文章晓雅每期都看,有些话也会反复琢磨,有时候,那些坦诚而真实的语言,总能给她一种力量,似乎能剥开她的一层层外在的面具,直达内心。
她和林康一起近半年的咨询时间,那才是她晓雅活着的证明啊,她似乎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那么多的话,而且是不用任何伪装的话。有些话在她的心里堵了很久,她觉得除了林康,没有人能理解那些话背后的真实意图,如果她说给敏芝听,敏芝会觉得晓雅在暗示她对晓雅的爱不够,如果说给爸爸听,他会觉得晓雅在抱怨他陪伴的时间太少。每个人都从个人的角度去理解晓雅,只有林康,只有林康能从晓雅的角度来理解晓雅,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此时,她似乎有很多话想与林康说,但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仅仅是给林康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信,想到也没什么特别的朋友需要这几天联系,索性关了手机清静。
第二天清晨,父女两人在酒店用过美式早餐,选择市内交通工具,沿着密歇根湖的湖畔走到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晓雅知道,这家全美顶尖的艺术博物馆不但以门前那两只巨大的青铜狮子为人所尽知,还以收藏大量的印象派与后印象派大师的作品以及美国艺术品而闻名。例如莫奈、梵高、毕加索等大师的作品。
父女俩人慢慢踱步欣赏着,从展厅对馆里的简介中得知,这家博物馆修建于1891年,是美国三大博物馆之一,由三幢三层建筑联接而成。其中大小展室、长廊上百个,时间跨度由公元前3000年古埃及的古陶乃至当代的波普艺术,展品以绘画,雕塑为主,辅有建筑,摄影、手工艺、纺织等,除了希腊、罗马、欧洲、美国的艺术品为主要展出之外,兼收印度、东南亚、中国、日、韩、非洲与美洲的艺术品,简直可以称为是万国博物馆。晓雅对绘画作品特别感兴趣,特别是美国著名画家爱德华·霍普人作品,这里就有一幅霍普的名作《夜鹰》。晓雅是在大学期间艺术鉴赏课上,听老师讲这幅《夜鹰》,据说这幅画在1942年一问世就引起了世人的注意,也成为霍普最经典的一幅画作。
霍普小的时候因为受到同学的欺辱,使他逐渐喜欢独处,所以他的很多作品都能从中看到一种孤寂,寥落的感觉。作品中的很多细节都能直接打动人心,因为他总能在喧嚣之外看到某种独特的孤单,能够注意生活中难以察觉的细节。
画面上往往孤身一人,空旷的场景,看不清表情的面庞,人物内心似乎都有着难以排解的忧愁。即使两人或者多人出现在画中,每个人彼此间都隔着距离,不然就是各自脸朝一个方向。每个人怀揣着自己的心事,独自沉默。
无论是哪种场合,总有一个人,似乎融入不了那些氛围,或者画面上只有一个寂寥的人,独自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望向窗外。或者独自一个人,拿着一本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晓雅喜欢霍普的作品,就在于这些灵动的情绪或生活的那些稍瞬即逝的某个片断,那些细微的时刻被他捕捉到,并呈现出来,很容易让人产生共鸣。别人观察不到的哀伤和孤独,他可以观察到。常常就是这种细微的情感差异,能够直击观察者的心。让人能够突破时空,与霍普产生强烈的共鸣。
《夜鹰》的这幅画就有如上的一些特点:画面被大量的黑暗包围,某城午夜,街上宽敞幽暗,拐角有桔黄的路灯光,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里,灯光明亮,从大落地的透明橱窗望进去,有几位顾客百无聊赖地散坐在吧台,从表情和动作看无法进一步了解他们的身份与生活,他们中有男有女,年龄也相差很多,但其精致的装扮和的闲情的举止显示出较好的素质和修养。画面中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晓雅边看边在想,这些人,都有着怎样的故事和心情?
人几乎所有烦恼,要么来自于物质需求得不到满足,要么个人感情无处寄托。而晓雅,是后一种。晓雅常常觉得,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孤独的,总会有一些时刻,或者从心境上,或者从身体上,你会觉得孤独,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人生课题。
林康说过,人只有接受自己、接受现实,才能在过去的影响和岁月的雕琢中形成鲜明的自己。林康是懂晓雅的,为什么脑子里又是林康呢?人家有女朋友,人家不爱你晓雅,晓雅只是他的咨询人员。为什么又总是想起他呢?想他的音容笑貌,想他说的话,想他笃定的目光,想他。
“可是,林康,你未免有些残忍,让我没有防备地爱上了你,却没有作你女朋友的资格。”晓雅喃喃自语。望着展览馆的这张画作,想到林康,想到对林康的感情,想到自己的烦心事儿,晓雅又独自红了眼圈儿,她抬起头,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可是,才一低头,眼泪便七零八落地滴下来,取出一张面巾纸,吸了吸鼻子,为了不让杜启林看见,晓雅又转了个方向走开一段距离,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累不累,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我们去坐一下吧!”杜启林走过来,关切地说。
“好,也确实有些累了。”晓雅与父亲到大厅右边的一家简餐店,点了两杯咖啡和两份牛排,要了一份沙拉。
“明天想去哪里再转转?”杜启林问。
晓雅切开牛排,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出神地看着店外的往来穿行的游客,等了很久,说,“你安排吧。”
“最近联系林康没有?他是一个挺值得信赖的心理医师。”杜启林想让晓雅多说一些话。
“没有。”晓雅头低下去,半天也没抬,吝啬地挤了两个字。
接下去两个人吃完了简餐,又游览了其余的展馆。晓雅一直没有话,偶尔出神于展品的构思精妙,或是感慨于文化上的差异,也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品味。杜启林在晓雅身后慢慢地跟着,竟然有了晓雅5-6岁时,他跟在晓雅身后去游乐场的那种对女儿的爱怜。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疏忽了对晓雅的关爱啊!杜启林自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