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领到工资是在高考结束后的第二个月,当我拿着一千元时,我觉得那不是钱,简直是我的生命,一分都舍不得花。
但是当他们找我去喝酒时,上班时的辛酸已全然被我忘记,客人给的脸色与难堪就像昨天吃过的酸辣鱼,不剩一点味道。
我一点都没有强调我健忘,相反,我的记忆还是很好,我是说对以前的事情不怎么能忘记。
喝酒是在公园,夏天的伊宁市,蚊声如雷,环绕在公园灯泡上的蚊子如屎壳郎一般大,蜜蜂见了都会怀疑自己最近营养没跟上。
这不是我第一次喝乌苏,第一次是偷喝,不是因为未成年,那是饭店里客人喝剩的,按照店里规定,应该上交。
为了表示我们大家一致对这条规定的指责与不满,除了喝掉它们,我们别无选择。下酒的是鸭肠,我管它叫夺命辣肠,因为实在辣得让人对生活失去信心。
他已经喝了三杯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死了我短袖上的一个大蚊子,从蚊子的表情上我肯已看出,它死得很开心,就是说四得一点痛苦都没有,就跟吃了安乐死那样,或者说玩老汉推车兴奋而死一般。
这就是说,他还没有喝醉,动作一点没有迟缓,那么他说的话都可当真。
他说,他的梦想是娶一个外国的姑娘,要头发短短的,屁股大大的,脸蛋不黑不白。
说时,满嘴流油,两眼放光,一只蚊子在脑袋前晃荡。他有时候有点像小波笔下的王二,如你所知,他肯定有一条长长的个子,黑黑的肤色,并且腿毛极长,大家都说他进化时忘记了脱毛。
还有的说他冬天没穿过秋裤。后来,我回家报志愿,去上大学,再也没有见过他,只是偶尔收到他借钱的微信,借钱之际顺便说说他对人生的看法,他的看法几本和《黄金时代》里小波的看法一样,简言之:生活是一个被槌的过程。
再后来,他学修车的梦想破灭,转而去了新东方,没学英语,操起了大勺做起了厨师。
而我。
而我,在这里,雪花已经纷飞,就是王献之媳妇形容的那样。
大家都说我有健忘症,就是说我的记性不是太好,要我说,他们都是一派胡言,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我至今还记得,那张曾经在历史课上睡得通红的脸,她们像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安静地躺在我的记忆之枕上,安稳而不急躁。
只是,时光荏苒,有人吃饭有人睡觉,大家匆匆忙忙,总有那么几个人却偏偏要坐着喝喝喝茶,看看落叶点缀夕阳,听听AV女优性感的声音。
我们都是时间之海里的一叶小舟,摇摇晃晃,似乎总在寻找什么前世丢掉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可有可无 ,又为着什么寻寻觅觅,浮萍一样的身体,不知何时会被风吹散。
我还记得,数学课上,老师在讲物理和化学,她深情的双目投向我的瞬间,我在思想上早已经把她脱得只剩内衣了。
她的目光闪躲之际,长发长进了我的心头,就像《都灵之马》一样,成为我心里久久挥之不去的迷,令人费解。在菜市场的进口,她斜着身子,阳光照在她脚上,运动鞋的影子往西边投去,芹菜上露珠剔透,银光闪闪,像是另外一个世界。极小的梦幻化成焦点,映照山水,风来,头发起舞。从此再无聒噪,张楚的歌声还是会有人在无意间哼唱,抖腿之际,指尖滑落的是光阴的纹理。
从她再也不用纠结海子,也不再看小波,王家卫营造的情感世界已是渐行渐远,谁也不再为那个吃着过期凤梨罐头的人操心了。她早已经从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变成了会穿丝袜脚踩高跟的女人,胸翘而屁股圆润。
如小波所说,一个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诚然,她早已经眼角出现皱纹,即使下雪,也无青丝到白雪的过程,想到此,我觉得浪漫简直是一件虚头巴脑的事,要让实干主义者浪漫起来就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这是在比出卖肉体还要不好受。浪漫实在像月亮,可有可无,但有总比无好。
尤其对女人而言。
我开始理解,所谓浪漫,无非有高低级之分,在有些人看来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方式就是浪漫,你跟搞数学研究的人天天写顾城的诗,琼瑶的句子,时间久了估计她会烦因为人家是个务实派,这是高级。
低级的,就简单了,怎样不切实际来,偶像电视机里怎样演就怎样来吗,听我的准没错。
我还没回到家的时候,惊奇地发现我已经身无分文。离家还有几十公里的路,走路肯定不行,我的朋友任陾帮了我,在他家,还有一个女同学和她男朋友。
我和任陾钉在电视机前面看着他偷偷买来了的黄片。那是他在高考之前买的,按他的说法,一个男生要看完一百部黄片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我问他离目标还有多远,他很神秘地说已经正式开始看了,以前爸妈管的严,现在松了。
我说你还没看就松了?隔壁房间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声,不辨男女。
至于那些钱到哪去了,至今还是个迷,所以我常说金钱如身外的流水,要想保持天天湿润就得一头扎进大海。
不说假话,那次的工作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