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是谁?”除夕夜,门外鞭炮声声,正在土灶头上炒花生的黄小六听女儿说道。
古有“望夫女”,现有盼妻男。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薛凤燕从之前的几年不回家,到后来的两年回一趟家,再到之后的一年回一次家,黄小六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几年下来,媳妇薛凤燕每次回来给的钱加上他自己挣的,手里也有了不少钱,他便想着做个生意,开个饭店。
本来镇上有几家饭店的,可到底比不上外面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加上每家饭店都没有个自家特色,清一色的粗水寡汤。没曾想,本如一潭死水的饭店圈子,被黄小六误打误撞,生生整出了个大水花,还是源源不绝的架势。镇上其他几家饭店的生意也跟着好了起来,这要说不是黄小六的功劳,都没人愿意听。大家伙都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把你们老板叫来,快点,不然今天就把你们的店给砸了。”包间里的一男子吃得好好的,筷子一扔,又是拍桌子又是大声吼叫。大敞开的包间房,吵得坐在大厅吃饭的客人纷纷投去异样的目光。服务员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请来在楼上包间招呼朋友的黄小六。黄小六听身边人一说道,心想着:开店这么久以来,还没见过谁这么喝酒耍横的,得了,今儿个正好会会这一路的人。那包间男子一脸的酒气,看到黄小六进来,眼珠子在眼眶翻了个跟头后,上前一把拉住黄小六,阴阳怪气地心道:“你就是黄老板,六哥?今儿得空见着,怎么着咱俩也得喝上两杯。”黄小六被眼前这人给整迷糊了,从小到大,他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啊!今天怎么又成了一陌生人的“六哥”了:“这位大哥,恐怕你是认错人了。刚刚听你说,好像是我店里的菜没做好,请明示。如果确实是我小店的错,那今天这一大桌子的菜,我给你打个折什么的都没问题。”“呵呵……”那男人冷笑两声,“从小我就知道你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能人,能为人处事,能做小生意。可你再怎么会做生意,也要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搞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对得起你的老子吗……”还没待那男人说完,黄小六上前一把抓住那男人的衣领:“有事说事,别他娘辱侮我的父母,你,还嫩了点。”那男人叫韩小四小黄小六几岁,在家里是个人人宠的妈来宝。今天他之所以来这么出,完全是听了他那碎嘴妈的几句闲言闲语。
韩小四家养了两条狼狗,高个毛顺,任哪个爱狗的人看到都忍不住多看上几眼,能抚摸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上个月,黄小六带着徒弟去周围的几个村里转悠,打听谁家要卖狗或是要买个小奶狗回去养的。好巧不巧,那天刚好也路过韩小四家,一向爱狗的黄小六看到两条养得那么好的狼狗,一心想买回来一条,左说右说,韩小四的妈也没同意。既然主人家不同意,黄小六也没再强人所难,临离开时,他关照韩小四的妈,如果哪一天想把狗卖了,或是养腻了,一定要告诉他,他来买,而且他一定会给个好价钱的。在黄小六去过韩小四家约莫过了十多天,韩小四家其中的一条狼狗就没了。刚开始,一家人以为是狗出去玩了,又过几天后,韩小四的妈去家附近的土砖窑洞拣野菜发现自家丢了的那条狼狗,只不过狗已经死了几天。狗的嘴角有深色的血迹。回到家,韩小四的妈就同韩小四说这件事肯定是黄小六所为。她认为黄小六肯定是因为没买着他们家的狗才怀恨在心,下药毒死狗的。“人心,黑着呢!想想都后怕,得亏毒的是狗,万一心起了更恶毒的意途,他是不是连我们人也都敢毒害了……”韩小四听他妈这么一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寻了个借口来到黄小六的饭店,想着找黄小六讨个说法。“这件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韩小四大声责问。“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虽说我以前的手脚是有些不干净,但还没到这样的程度。还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是我!”黄小六手指了指韩小四,“下次再想整什么事情出来,先把事情给整明白了,别冤枉了好人。”
韩小四气不过,顺手砸了手边的碗碟。黄小六让身边的服务员把这账记到韩小四老子的头上便匆匆离开了。转眼几年的光景匆匆远去,黄小六现已是做了爷爷外公的人。他的儿子娶了一外地媳妇回来,生了一儿一女,小夫妻俩平常帮着黄小六田间劳作,也会到饭店帮忙张罗生意。饭店生意淡季时,儿子还会出远门打点零碎工,一家四口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女儿嫁到县城,生了一儿子。夫家开了一间大药房,平日除了上班就是在药房帮忙,日子过得也还算充实。
黄小六庆幸,一双儿女的生活都不错,没有枉费他这么多年的辛苦奋斗。有时候,他也会有些呕气的,人家的老婆都在身边,就他只剩他一个人。这些年以来,关于他老婆的传闻屡见不鲜,说他老婆在外面被大老板包养着,也有说他老婆在外面同别的男人重组了家庭过上了好日子,还有的人说在南方城市亲眼看到他老婆挽着其他男人的手臂一起逛街……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如何编排他老婆小燕,黄小六始终只相信小芹对他说的话。哪怕现如今,夫妻俩早已失去了夫妻样,站在一起却像是一对父女,他也不在乎。有些时候,他也无可奈何,怪只怪自己没用,没本事把自己老婆留在身边。
黄小六每天都盼望着小燕早些回家来,和他好好过日子。可终究是枉然。
“新鲜热乎的狗肉,喷香暖胃,来喽来喽……”又一个深秋来了,黄小六家的狗肉店又开始热闹起来了。门前的喇叭声散发着热气腾腾的烟火气弥漫在过往的行人间……
这一天快到晌午时分时,集市上赶集的行人们纷纷转头看向黄小六的狗肉店。每天雷打不动的时间点,本该热闹非凡的饭店门前却异常的冷清,喇叭的吆喝声没了,喷香喷香的烟火气也被冷锅冷灶给取代了。搁在过去的几年里,即便是黄小六哪天头疼脑热、身体不舒服,他的饭店也是照常开门营业的,也不知道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他死了。”
“唉,辛苦了半一辈子,最后竟这么悄不着声的没了。”
“还不是他那不要脸的老婆给害的,留他一个大男人张罗着整个家。”
……
一直到傍晚,镇集市上、周围的几个村庄,甚至是十里八乡的乡里乡亲都知道“黄小六死了”这个消息。听黄小六的儿子说,黄小六是半夜在自家屋后上吊自杀的。
谁也猜不透他为何自杀?有人说他因为做生意欠了很多外债还不起,也有人说他得了不治之症,也还有人说他是得了抑郁症,更有人说他是亲眼瞧见他老婆和其他男人厮混而忍无可忍这才……
大家伙儿平日见他都是乐呵乐呵的,见谁都是哥啊姐啊妹的,要么就是叔啊舅啊婶啊姨的,嘴巴会说得很,也很少见他与别人红过脸。或许他真的是累了,儿女都过去了好日子,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所以他这才放心地离开的。虽说他的心中也是有所盼头,可这样的盼头对他来说或许已成奢念吧!
“新鲜热乎的狗肉,喷香暖胃,来喽来喽……”几年之后,黄小六的声音又在镇集市上闹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