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湿度、温度、气味就像密码一样,一旦对上,记忆的门便打开了。
又是一个春天,阳光明亮不刺眼,风儿温柔不聒噪,绿树还没来得及吐芽,但已经能嗅到它们的味道,一切都准备得刚刚好。
我走在大街上,被暖风熏得如醉了一般,恍惚中看见那年初遇的广州,像爱而不得的美好,在记忆深处招摇。
01、榕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真榕树,我不认识它。整个树冠圆圆一团,叶子厚密得透不过风似的,像个大绿球。树冠里,很多像根须一样的枝干垂到地上,粗粗细细得像电影里南方破旧巷子中头顶上年代久远、交杂缠绕的电线,但它们丝丝坠下,又显得井井有条。真是奇妙的植物。
这种树在广州随处可见,小区楼下的路两侧,也密密匝匝地挨挤着,车停在树下便可被完全遮住。后来忍不住好奇问了周围的住户,才知道它就是榕树。
“鸟的天堂?”我对榕树的初印象来自巴金先生的《鸟的天堂》,他说榕树“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一直垂到地上,进了泥里”。他还说,“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隙”。
南方的树与北方不同,根部有充足的供养,叶子也吸足了水分,茂盛成墨绿色,浓得化不开似的。和它们站在一起,我仿佛被神秘的自然力量所包围,莫名地生出敬畏来,又好像个有人撑腰的小孩子,没来由地平添了些许勇气。
02、早茶
刚到广州大约上午9点多的光景,那天并不是周末,但早茶餐厅里几乎座无虚席。人们热络地交谈着,似乎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就是听不到北方饭馆的高声大气,显得婉约体面许多。他们坐得随意却端端正正,满眼都是身边的朋友,笑意盈盈,似乎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倒像是特意来聊天,这当下的碰面,就是他们今天最重要的事似的。
我和朋友瞧新鲜一样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睛几乎不够用,但似乎没人睬我们——没人察觉身边两个穿着冲锋衣的北方人,闯入一片单薄衣衫,又或者,他们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吧。我被这松弛的氛围感染,陌生带来的距离感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兴奋得想要饕餮一番。
眼前的小点心太精致了。晶莹的虾饺,覆着透明拉丝的萝卜糕,还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字的,都被装在形状各异的瓷盘里,像是精心打扮过似的盛装出席,让我一个北方人都不好意思狼吞虎咽,以免破坏了这份仪式感,丝毫不敢敷衍。我缓缓呷一口茶,轻咬虾饺,努力体味饺皮和馅与牙齿碰撞的鲜香瞬间——此刻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广告里的演员。
03、公交车
广州的公交车用普通话、粤语和英语来广播。中英文报站倒是不新鲜,只是粤语这样的方言,还是第一次见到。“下一站,琶洲。”广播里““每每传来一大串粤语,虽然听不懂,但平缓的腔调甚是温柔,记下了“pa jiu”(琶洲)两个字。当时对粤语很是着迷,甚至下载了学习粤语的APP,立志下次来广州时可以听得懂当地方言——可惜太难,后来也知难而退了。
广州不止讲话很温柔,人也自带一番不慌不忙的气派。有次我和朋友等公交车,等车的人很多,大家三三两两地站着,我们便坐在公交亭旁的椅子上休息。终于车来了,我俩本能地冲向入口,这时其他人瞬间自发地站成了一条队伍,徒留我俩原地尴尬。
我望向队伍,大家静静地等候,神情淡然,好像没见到我俩没排队似的,没有吵嚷,没有指责,如从容向前的河流,包容了这两朵淘气的浪花。我们赶紧溜去排队,心里悄然升起对这座城市的敬意。
04、摩的
有一次我们回去比较晚了,才下公交车,还没走到小区门口,远远便看见大批的摩托车,成群结队地铺在门前的空地上,像是落在谷穗上的麻雀。门前的小广场距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小区刚刚交付,仅有一盏路灯照明,很是昏暗。
我正纳闷他们在干嘛,有人见我们过来,不断地陆续搭讪。车手们看起来精瘦干练,赤裸着整条手臂,有的还纹着图案。他们戴着头盔,嘴里不停地说着一大串我们不懂的当地话,不顾我们的连连摆手,自顾自地叽叽咕咕。暗夜、摩托车、纹身、人群、嘈杂声,这不就是港片里群架的场面吗?我俩站在一片摩托车中间,几乎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一言不合就被拉上车带走。
后来还是假装淡定,一边跟他们摆手表示拒绝,一边拨通家里人电话,硬着头皮穿过一台台摩托车,进了小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当地常见的摩的,就像出租车一样。我和朋友相视一笑,互相吐槽起那夜的胆小。只是我至今也在纳闷:打摩的的人,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05、环湖骑行
在大学城附近,我们租了自行车,沿着湖心岛骑行。傍晚时分,清风拂面,大面积的湖水形成了周边润泽的小气候,非常惬意。
我们有时疯骑一阵子,你追我赶纵情恣意,只管把笑声丢进风里荡着,轻轻撩拨飞扬的裙角。累了,我们便慢下来,在晚风里蹬着车子,一轮又一轮,一圈又一圈,追着夕阳跑。
春天又来了,请让我去那段时光里撒个欢吧。倘若不能,就让我静默伫立,在这春风里想念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