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关于本能（一）

关于人类本能的真相，与包括人类社会在内的整个世界变化、发展的终极真相之间，相互印证、一脉相承。 关于本能，人类目前所形成的比较普遍的共识是，认为人类以外的其他动物的行为基本上都是出于本能，同时，在一定程度上也认同人类某些本能的存在，但是，又将人类本能的范围界定在一个非常狭小的范围之内（如婴儿的吮吸行为等），认为人类绝大部分的行为和能力都是通过后天学习获得，与本能无关，并认为这是将人类与其他动物区分开来的重要标志。

 人类一直认为自己在本质上有别于其他动物，比其他动物优越、高贵，如果认定其他动物（尤其是一些所谓的“低等”动物）的行为都是出于本能，人类普遍很容易理解和接受，但同样的行为发生在人类身上，人类的认识就完全不一样了。比如，其他动物的求偶、繁殖行为可以被视为是本能，而人类的求偶、繁殖行为，人类是很难接受是本能这种说法的。

人类将自己的行为与一般动物的本能区别开来的主要理由，是认为人类具有后天学习的能力，而学习能力以及通过学习才能获得的能力，不属于本能。人类认为，在由本能决定行为的过程中，人类和其他动物是不一样的，智慧不高的动物，其本能的行为是本能的纯粹形式，未被智慧和后天学习所改变，而人类作为具有高度智慧的动物，其纯粹形式的本能行为相对较少。

 我认为，人类迄今为止对本能的认知一直是混沌和模糊的，未能真正触及本能的真相。而能否对本能这一概念进行正确、准确的定义，对认识本能的真相，以及认识人类和其他动物意识、行为的真相，进而认识人类具有学习能力的真相，都是至关重要的。

 人类目前对本能的定义是：本身固有的、不学就会的能力或行为。

 该定义从表面上看有两个条件，即“本身固有”和“不学就会”，不过，这两个条件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叠的，并不总是可以并列同时起作用。“不学就会”这一条件的内涵显然比“本身固有”这一条件的内涵范围更窄，更为严格，有了“不学就会”作为条件，“本身固有”这一条件，在很大程度上也就形同虚设，失去了意义。因此，该定义的核心内容主要是体现在“不学就会”上，也就是说，是否需要经过学习才能具有某种能力，才是该定义判断某种能力或行为是否属于本能的关键标准。在我看来，这样的本能定义是完全错误的。

 该定义所犯错误的性质，与此前我所引述的人类对物质这一概念进行定义所犯错误的性质如出一辙。人类在对物质这一概念进行定义时，强行加入了根本不相干并且认知错误的意识的概念，同样地，人类在对本能这一概念进行定义时，强行加入了根本不相干并且认知错误的学习的概念。

 下面就来谈谈我对本能定义的理解。关于本能的定义，我认为只能从原始、本真的层面来界定，而不应该附加任何不相干的条件。在这样的原则下，界定本能其实很简单，我认为本能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行为。这里的“与生俱来”，与“生而有之”或“本身固有”的意思类似，我统称为“与生俱来”。这一定义与上述人类普遍认可的本能定义的关键区别就是，没有强行加入与“学习”这一条件相关的界定标准。在这样的定义下，判断人类和其他动物的某种能力或行为是否属于本能，只需要关注一点即可，就是相关能力或行为是否是与生俱来的。“与生俱来”，应该是判断是否属于本能最原始、最本真、最客观、最准确的标准，任何其他附加的条件、标准和解释，都只能是对本能定义的曲解或过分解读。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该本能定义所提及的“与生俱来”（包括“生而有之”）中的“生”，既非仅指生物，也非仅指动物出生之时，只是为了强调本身固有，非后天从外界获得。我对本能的定义，没有人类与其他动物的区别，甚至没有生物与非生物的区别。

 人类对本能这一概念的理解，一直存在着以下两种极容易混淆视听，且被广泛传播，又因为广泛传播而被人类普遍认同的错误观点：

一种观点认为，与本能相关的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行为，仅限于人类和其他动物生理上或身体上的反应。

 人类谈论最多的是人类和其他动物生理上或身体上的本能，不论是婴儿的吮吸行为，还是一般动物的求偶、交配行为，人类总是将人类和其他动物的本能，简单地理解为最初级的生理反应或所谓的原始冲动。

我认为，人类和其他动物生理上或身体上的原始反应或冲动，只是本能最为初级、表面的表现形式，除此之外，人类和其他动物还有一种更加本源、更加隐秘、更加复杂、更加重要的本能表现形式，这就是，人类大脑中产生意识的相关物质受到身体内外其他物质的刺激产生意识，以及意识对意识的刺激，所产生的本能反应——这是一个意识产生、传递的必然因果关系链的演变过程，这种本能反应之所以更加本源、更加重要，是因为人类和其他动物生理上或身体上的所有反应，都是通过这种本能反应，通过意识的传导、支配来实现的。

 另一种观点认为，本能是不学而能的能力。

人类甚至将这样的观点作为核心条件来定义本能这一概念。这种观点在判断本能的标准中，强行加入了“学习”这一概念，并将人类能力或行为形成的原因分为两种：“学习而能”及“不学而能”。认为不需要经过后天学习的与生俱来的能力或行为，才是本能，需要经过后天学习才能获得的能力或行为，就不是本能。这是人类现阶段最为普遍、流行的观点。这一貌似客观、合理的关于判断是否属于本能的观点传播甚广，它迎合了人类浅层次的感觉、认知，易于为人类所认同、接受，具有很大的迷惑性，长期以来，已经深深根植于人类的观念之中，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是阻碍人类对本能的真相重新进行探索、认知的最大障碍。

人类一直普遍认为，人类特有的学习能力，是人类意识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根本原因，也是区分人类与其他动物的重要标志，以及判断本能与非本能的核心标准。由于人类绝大部分能力或行为都是通过学习获得的，因此，人类绝大部分能力或行为都不是本能；而其他动物由于不具有学习能力，因此，其他动物的能力或行为都是本能。由此可见，学习能力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概念，那么，学习能力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这是接下来我们必须要面对和探寻的最为重要的问题，学习能力的真相清楚了，本能的真相也就一目了然了。

 关于学习能力的真相，主要包含这样几个问题：学习能力是一种什么能力？是如何产生的？仅为人类所独有吗？是否也是“与生俱来”，或是“生而有之”、“本身固有”的能力？

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大脑产生的相关意识支配下完成的，因此，某种行为是否出于本能，完全取决于支配某种行为的相关意识的产生是否出于本能。人类的学习行为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例外，那么，支配学习行为的意识是如何产生的？意识支配学习行为的原理是什么？是否属于本能反应？

 此前我们已经论述过，大脑中具体意识内容的产生总体上来自两个方面的综合原因，即大脑对内部（大脑自身的生长）和对外部两个方面物质刺激综合反应的结果。大脑自身的生长从胎儿在胚胎中大脑的形成开始，包括大脑的形成、生长、成熟、衰老、死亡等整个过程。大脑外部的刺激包括：大脑之外人类身体其它各类器官的刺激，以及身体之外所有其他事物的刺激。身体之外所有其他事物的刺激，又完全是通过人类身体其他各类感觉器官传导给大脑的，而人类身体其他各类感觉器官除了给大脑传导身体之外所有其他事物的刺激外，各类感觉器官本身也会结合自我生长及外部其他事物的刺激而变化、发展，并对大脑直接产生刺激，比如，因为动物体内激素分泌变化等原因而产生的青春期、更年期意识和行为的变化，等等。

大脑就是在上述内部刺激和外部刺激这样两个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下，产生各种具体意识的内容并发出各种行为指令的。下面我们就分别来具体地分析一下，大脑在上述内部刺激和外部刺激两个方面原因的共同作用下，所做出的反应到底是本能反应还是非本能反应。

先来看大脑对内部刺激的反应。

如果排除一切外部刺激的影响，仅就大脑因为内部刺激而导致大脑自身形成、生长、成熟、衰老、死亡的自然过程来说，大脑整个变化、发展过程一定都是出于本能的，大脑不可能是因为通过自身的学习才使得自身完成形成、生长、成熟、衰老、死亡整个变化、发展过程的，这样的推断结论应该是很容易理解的。

再来看大脑对外部刺激的反应。

大脑对外部刺激是如何反应的？是通过后天学习获得的反应能力，还是出于与生俱来的反应本能？

按照人类现有科学研究成果的解释，大脑对外部刺激做出反应是通过条件反射和非条件反射这样两种方式来实现的。非条件反射是指人生来就有的先天性反射，是一种比较低级的神经活动，由大脑皮层以下的神经中枢（如脑干、脊髓）参与即可完成。比如膝跳反射、眨眼反射、缩手反射、婴儿的吮吸、排尿反射等，都是非条件反射。与非条件反射相对应的是条件反射。条件反射是指原来不能引起某一反应的刺激，通过一个学习的过程，把这个刺激与另一个能引起反应的刺激同时给予，使他们彼此建立起联系，从而在条件刺激和无条件反应之间建立起联系。条件反射是人类出生以后在生活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后天性反射，是在非条件反射的基础上，经过一定的学习过程，在大脑皮层参与下完成的，是一种高级的神经活动，是高级神经活动最基本的活动方式。

 根据以上的理论，人类现阶段普遍认为非条件反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先天性反射，属于本能的范畴；而条件反射是后天形成的，由于有一个学习的过程，所以被认为不属于本能的范畴。由此可见，关于大脑的非条件反射是本能反应，这一点应该是无异议的，现在的关键问题进一步缩小为：大脑的条件反射到底是否属于本能反应？

人类现阶段对条件反射这一概念的定义，与上述人类将本能这一概念定义为“不学而能”的能力非常类似，都同样涉及到了关键的“学习”的问题。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人类对于判断条件反射是否属于本能的关键、核心内容——“学习过程”，究竟是一个什么过程，具体是如何进行的，学习过程本身是否属于本能，等此类与“学习”相关的问题，也同样没有能够进一步具体说明或解释清楚。在对性质判断起决定性作用的关键、核心内容——“学习能力”及“学习过程”，都没有真正研究、了解并解释清楚的情况下，就对本能的定义及条件反射的性质妄下结论，这种依据明显不充分的结论，其推论过程显然是不严谨、不严密的，由此可见，相关结论的正确性、准确性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么，条件反射以及条件反射中“学习过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人类现有科学研究成果根据信号系统性质的不同，将条件反射分为两类：第一信号系统的反射和第二信号系统的反射。第一信号系统的反射是以具体事物为条件刺激建立的条件反射，第二信号系统的反射是以语言文字为条件刺激建立的条件反射。

以上是人类关于条件反射的传统研究结论。而我认为，除此以外，实际上还存在第三信号系统的反射，这就是，以已有的意识为条件刺激建立的条件反射。人类关于条件反射的传统研究结论，是建立在将意识与物质完全割裂开来，认为意识不是物质的理论基础之上产生的，人类在突破现有的认知或认知能力之前，只能局限于自己的认知或认知能力，只能在自己能够理解、认知的范围内，认识一切，解释一切。当人类一直认为意识不是物质或是有别于物质，一直认为只有人类能够感觉到的，能够认知、理解的，意识之外的所谓“客观实在”才是物质，一直认为只有受到物质的刺激，大脑才能够产生条件反射时——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一直未能认识到意识本身对意识，以及对大脑的刺激作用，未能认识到还存在第三信号系统反射这种客观现象，也就理所当然，不足为怪了。

第一、第二信号系统的反射都是通过外部刺激反射给大脑中枢神经（姑且假设这是大脑中产生意识的物质），刺激大脑中枢神经产生意识，而第三信号系统的反射，是大脑中枢神经已经产生的意识进一步反射给大脑中枢神经，进而产生新的意识，是大脑内意识对意识的刺激和反射。正是这种刺激和反射，最终构成了意识与意识之间必然因果关系链演变的具体过程和路径。

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动物的感觉器官所接受到的所有内、外部刺激，最终都是通过大脑中产生的意识来反应和体现的，所有动物的所有能力和行为都是在意识的支配下形成和完成的，由此可见，不论是非条件反射，还是第一、第二信号系统的条件反射，最终都是通过第三信号系统的反射才能够起作用。鉴于第三信号系统反射的这种作用和重要意义，我们应该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第三信号系统的反射才是最为本源，最能够体现条件反射真相的条件反射，也是我们探寻学习能力和本能真相需要具体研究的，最根本，最直接的对象。

 对于具有如此决定性意义的第三信号系统的条件反射，人类并不仅仅只是未能深入、准确地了解和认知它的真相，以及它对人类能力和行为所起的决定性作用，而是从根本上就忽视了，或者说完全没有认识到它的存在。基于这样的客观事实，人类现阶段关于学习能力，关于本能等与意识相关的各种认知结论，显然是很难正确、准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