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先生在《一种偏见》中说:“人的声音胜过一切。聚合了大自然的万千喉舌,抵不上两个人同时说话的喧哗。”钱钟书先生对“人声”存有偏见,让人在苦笑的同时也觉得无奈。因此,便由“人声”想到存在于大千世界中的“人籁”、“天籁”和“地籁”。
庄子有句话如是说:“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这三种“籁”层次而渐进,不难分辨他们所处的不同档位和阶层。在《道德经》中,老子说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用这句话来理解庄子对“籁”分的层次,便觉得豁然。
“三籁”彼此之间亦有相通之处。人籁有纯真感人之处,亦有烦神躁意之弊。夜阑人静,忽闻屋外人声噪杂,狂笑叽喳,顿时心情复杂,愤怒无比。白天总听到隔壁女职员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随后又是欲踩穿楼梯的尖跟撞击水泥楼梯的声音,尖利凄脆,让每一个安静的日子心有余悸。而图书馆中偶尔三三两两坐在一起闲聊的女孩,嘁嘁喳喳,歇斯底里,忽而咯咯笑,忽而变换着各种奇怪诡异的声调,比起喧哗打闹,更难让人忍受。彼时便觉得空气粘稠不堪,胸胀气闷,呼吸急促,欲拔腿夺窗而逃。每次经过人声鼎沸的大街,各种商店的门口音响云集,发出噪杂刺耳的声响,震耳欲聋。居民区聚集的KTV,更胜一筹,“不舍昼夜”。在消费与被消费的环境里,彼此之间的利益与相互安慰的空虚创造着层出不穷的噪声繁荣。大众的倾向如此,又能奈他们何?钱钟书受噪声烦扰时,无奈说道:“即使最博爱的人道主义者,有时也会杀心顿起,恨不能灭口以求耳根清净。”我对钱先生的无奈与忍受深有同感。佛语中有云:诸相非相,应不住相。这虽是一种理想的,但造物主给我们名为“耳朵”的器官,就不得不忍受其功能之外的影响。因此,一个学者若是聋子,必定有得益之处,不受丝竹乱耳,拥有一片清净心,宁静致远。
人间自有赏心悦耳的人籁。青藏高原上藏族女子的歌谣,纯净嘹亮;内蒙古草原汉子的呼麦,深沉雄壮;黄土高原的信天游,淳朴热情。这些都是人间原生态、与天地共存、与日月同辉的“籁”。陕北的女子王二妮,声音清脆感人,陕北的民歌在她的声音里洋溢着热情,充满黄土地上农民的辛酸荣辱。而云南民歌《山歌好比春江水》,在茂林水乡处,又是另一番意趣。
地籁与天籁相生相成。人类采用上好的松木、梧桐木等,制造发出奇音妙响的乐器,或给人小桥流水般的清净悦耳,或给人命途坎坷、如歌如泣的感伤。晴空万里,百灵鸟从天空飞过,留下清脆鸣叫。茂林修竹处,清流激湍,风与水潺潺相击,草木摇曳,鸟声呢喃,这是大自然的天籁。夜深万籁俱静的时刻,狗吠深巷,孩童呓语,家禽吃饱喝足哼哼着,亦是人间天籁。记得在家乡时一个的清晨,羊群从睡梦中醒来,“咩咩”呼唤着食物,二姑说她的羊群又开始“大合唱”了。在常人听来似乎烦躁的羊叫声中,姑姑却认为那是“大合唱”,羊叫声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是她希冀的不息韵律。每天清晨羊群的“大合唱”亦唤起她对生活的责任感与幸福感,那这种使她乐在其中的声音就是一种天籁。看着姑姑握着木棍给羊群搅拌食槽里的草料,我觉得她就是一个资深的指挥家,导演着最原生态的天籁,回归本真,回归大地,回归自然。
万物生长,得成于有声与无声的籁。因此,天籁是生命对大地、对宇宙的赞美与感恩,是自然万物中拥有自身旋律运作的和谐与生息。一言以蔽之:所谓天籁,即非天籁,是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