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秀莲的40岁生日,家里跟平日一样冷清,已经连续第三年了,阿为没有为秀莲庆祝过一次生日,每次都碰巧在外打工,连得到他一句“生日快乐”都是奢侈的,更何况蛋糕和鲜花。除了家里的小棉袄,没有人会记得这一天。
“妈妈生日快乐!”五岁的女儿莹莹很懂事地亲了秀莲一口,“爸爸怎么又不回来啊,他都很久没有帮你庆祝生日了!”秀莲强颜欢笑说到:“爸爸要打工赚钱,有你陪在妈妈身边就可以了。你那么乖,妈妈奖励你去看一下电视。”秀莲赶紧转移了女儿的注意力。
秀莲的八字恐怕不大好,在华县农村长大,从小帮家里下地干活,初中毕业之后就没读书了,在当地的鞋厂打工,认识了鞋厂的保安—前夫阿江。
当时全家人极力反对他们谈恋爱,因为阿江有个吸毒的哥哥。华县是G省有名的毒县,当地很多青年人不务正业,黄赌毒猖獗。
秀莲从没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她不顾一切地与阿江在一起。没想到结婚一年后,秀莲果然发现阿江在哥哥的带领下,走上了吸毒的不归路。
离婚后,秀莲也有过一些雾水情缘,但都无疾而终。直到认识了阿为。阿为由于前妻无子离的婚,一个渴望生子,一个渴望婚姻,两人一拍即合,但其中有多少爱的成分不得而知了。
“我上周在人民医院见到阿为了,他根本就没去连城!你要不要去弄清楚啊,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同村的娥姐前晚偷偷跟秀莲爆料,欲言又止。
秀莲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一个男人心里有没有自己,女人心如明镜。苟延残喘的婚姻维持的意义,可能只为了等待最后一根稻草出现吧。
秀莲思忖多日,始终没想好捅破了之后的烂摊子该如何收拾,也不敢去深究事情的真相,她还没有囤积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
正在秀莲进退两难的时候,阿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舍得回家了,连城的工程忙完了?这一次收到了多少款?”秀莲努力保持镇定,冷冷地问到。
“呃,就差一些收尾了,没收到多少钱,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市道不好,钱越来越难收了!”
阿为是个小包工头,开了个小门面,秀莲负责看档,卖些装修材料,顺便也承接工程。混这一行的人都知道,赊账是行规,一层赊一层,最后包工头钱没收回来,倒落下一身债务。
阿为还曾经因为拖欠货款的事被债主举报,抓进过拘留所,后来是秀莲到处借钱,替他还了一部分债务,还发动家里所有关系把他捞出来的。
“你这次回来多久?马上要走吗?”阿为回来就一直在翻东西,都没看过秀莲一眼。“嗯,有事!喂,上次我放在抽屉的1万块现金,怎么不见了,你拿了啊?!”一提到钱,阿为的声音即时提高了八度。
果不其然,他每次回家的目的大部分都是跟钱有关。“存进银行了!”秀莲淡淡地说。
“拿出来!马上,我有用!”阿为大声命令到。
“你用来干什么!年底了,要留着还给别人,还有我们自己也要存点啊,老人小孩,哪一样不用花钱。”
“你别管!叫你拿就去拿!沈秀莲,这可是我的血汗钱,你有什么权利占着,啊!”阿为开始丧失人性地谩骂起来。
“你拿钱来干什么?给外面的女人用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秀莲被逼急红了眼,主动挑起了战争。
“你这个女人,发什么神经!你哪只眼睛看到啊?我辛辛苦苦为这个家赚钱,你转眼就拿去花了,还污蔑我!你去死吧你!”说完,阿为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家!
看着阿为的背影,秀莲已经不再暴怒,只觉得一股寒气涌上脊梁,哀莫大于心死,她想快点把他的狐狸尾巴揪出来,给这段破败不堪的婚姻来个了断。
痛定思痛之后,秀莲再找到娥姐,她支支吾吾地还原了那天的情景,原来阿为带着一个女人去的人民医院,女的肚子挺大了,看上去有七八个月的样子……
秀莲真是懵了,噎着一口羞愤难当的闷气,只流着泪,半天说不出话,娥姐安慰道:“这种男人没必要为他伤心难过,我之前听说他在南区一家学校接了活,要不我跟你过去,找他出来对质!”
秀莲同意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赶紧结束这一切。她们找到阿为干活的地方,偷偷尾随他来到住处,果不其然,看到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拿着行李出来开门,阿为接过行李,两人搀扶着往人民医院的方向走去。
秀莲终于明白了,原来是那个女人要住院补胎,所以阿为发了疯似的到处找钱。“走!来得正好,我们上去找他理论去!”娥姐拉着秀莲的手迫不及待要冲上去。
秀莲此时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任凭娥姐如何在旁边撺掇,她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步都迈不动……
看着他俩慢慢远走的背影,秀莲心里一阵抽搐,眼前浮现出刚和阿为结婚的情景,为了日子过得更好,小两口同心协力打拼着,虽然感情不算黏乎,但也相安无事。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男人的心呵,要是被狗叼走了,说出来的话跟狗屎一样恶心。
“我们离婚吧,孩子归我。”秀莲终于决定约阿为出来摊牌。“可以!”阿为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赡养费我一分也不会出!”
“你也太卑鄙了吧,莹莹好歹是你的女儿,再说我又没固定工作,以后怎么养她!”秀莲没想到阿为会提出这么无耻的要求,整张脸被气得通红。
“现在我身上还欠着二十万的债,如果你要我出赡养费,那你必须跟我一起还,这个钱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借的,债主如果找上门,你也得还!”阿为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丑陋至极。
“你什么时候借的钱,我都不知道!你花到哪里了也从来没告诉我,你欠的债凭什么要我来还!”秀莲竭斯底里地大声喊道。
“那你拿证据出来啊!我们是两夫妻,你不知道?说出去谁信啊,你当人家是傻子啊!”阿为似乎早就计算过个中利害,反过来将秀莲一军。
尽管已经幻想过离婚谈判会有多煎熬,但真正身处其中,还是让秀莲感到不寒而栗,曾经的夫妻恩义,血缘亲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堆冷冰冰的谈判价码。
秀莲沉默良久后,终于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她的决定:“行!我们从此两不拖欠!”这个选择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去想太多,只是女人的尊严和直觉告诉她:即使被逼上绝路,也不能退缩半步。
从民政局出来的一刻,秀莲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她的前半生是负分,除了收获两张离婚证和千疮百孔的心,其他一无所有。在夕阳的照射下,秀莲疲惫的脸上显得越发苍老,白霜仿佛一瞬间已爬满双鬓,唯有想起女儿时,才让她黯淡无光的眼睛散发出一丝活人的气息。
生活从来都不是诗和远方,有的人穷尽半生,换来的只有眼前的苟且和离觞。人生路崎岖多坑,惟有捂住伤口,匍匐前行……
愿好人一生平安……